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凇
画蓉正哭得撕心裂肺、不知所措,却见到一双优美漂亮的手将怀中的妤枝抱了起来,他沙哑着嗓子道:“让朕来——”
朕?
画蓉抬起婆娑泪眼,却见一片模糊中,宇文临一张俊朗的脸在眼前放大,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抱着候妤枝踏上了御辇。临走之前,他突然对她道:“画蓉是吧?你回去吧,不用再跪了。”他眸光一冷,蓦然瞥向头顶上龙飞凤舞的“宜春殿”三个大字,勃然大怒,道:“来人——将宜春宫封了!没有朕的吩咐,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面的人也不准进去!如有违背,格杀勿论!”
魏千振满面忧虑,犹豫道:“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这件事还没弄清孰是孰非,断不能这样解决啊,陛下……”
宇文临冷冷一笑,道:“看来是朕太骄纵她们了,要不然,她们怎么能无视朕的存在,将朕的救命恩人罚得昏迷不醒。”话毕,他一把推开魏千振,怒道:“长命,你让开,这件事,谁也不能阻止朕!”
魏千振跪倒在地,磕首道:“陛下,你这样做,无疑是对候姑娘有百害而无一益的啊。今日封宫之事,若传了出去,让宫中的妃嫔娘娘们如何着想,让朝中大臣们如何着想?他们必定会认为候姑娘是狐媚惑主,蛊惑了陛下的心,祸国殃民!而从此之后,他们必然将候姑娘视为第一大敌,排而斥之,防而犯之……”
宇文临冷嗤道:“如何?朕就是要让那些惯会争风吃醋的女人们知道,得罪了候妤枝,就是得罪了朕!”
他一脚踹开魏千振,转身上了御辇,道:“起驾,回宫——”魏千振被踹得瘫坐在晒得滚烫的青石地板上,他慌乱地捡起自己的拂尘,望着宇文临离去的方向,凄声道:“陛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迷迷糊糊之中,世界春雨霏霏,青石上芍药乱洒,胭脂点染,春风穿林度雨,吹散了一卷卷湘妃竹帘。她上楼梳妆,临镜画纤眉,画到一半之时,突然抬眸望向窗外,见绿意盎然,和雨和烟两不胜。便搁下螺子黛,披上玉色烟萝披风,戴上斗篷,在融蕖的陪伴下,施施然出了御景阁。
溅裙人去,依旧风柔雨媚,融蕖不解,问她:“殿下,这外面天气不好,雨大,你可是要去哪里?”
她道:“高将军今天回来了,他说过他会来看我。可是下了雨,本宫想,他是不会失约的,本宫也不会。”
细雨蒙蒙,噼噼啪啪打在青石小道上,一时间,惊得云破烟飞,杏花凋残。朱红檐角的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她白衣素裳,斗篷覆面,步子极轻极轻,融蕖跟着她,一时也沉默不言。她们静静走在迂回蜿蜒的曲廊中,莲步姗姗,倒如两个孤魂野鬼一般,飘泊来去,幽谧无声。转过几座白玉桥之后,她迈步由角门进入,绿意绵绵映入眼帘,是一座修筑得极其雅致古朴的四角小亭。
那清俊伟岸的男子,就负手立于其中。
她取了斗篷,款款走向他。
铁马铜铃被吹得揭起,在空气中哕哕作响。仿佛有风,携着春雨里的浓浓绿意,带入淡淡的杏花香。一层层薄绡纱衣在风中摇曳飘漾,素裳如雪,纤尘不染,她娉娉婷婷穿雨而来,春雨濛濛,湿了云裳也浑然不知。见他背对着她,她伸出手来,从背面抱住他,道:“文毓,我来了。”
他突然握住她的纤纤素手,用力攥紧,掌心的冰冷让她微微一怔,然后,她就这样看见他转过身来,一脉幽幽馥郁径直扑面而来,浸肌染骨,令她无端骨酥饧软,他笑道:“妤枝,我已经等你好久好久了。”
她看清他的容貌,彻底僵在原地。
只见眼前的男子,玉肌雪骨,双目如潭。他着了一身绣有十二章纹的华袍,金丝绣蟠龙盘旋攀援至他的胸前,张牙舞爪。他攥紧她的手,含着淡淡的笑望着她,小亭外风雨凄凄,铜铃声哕哕轻鸣,在风中破碎成一片。
宇文临?
竟是宇文临,高文毓呢?
妤枝猛然睁开眼,却见到一双生得好看的凤目,深瞳犹如融着一团团易碎薄冰的幽幽潭水,泛着冷光,绚着雪一样的冰凉。他见她醒了,柔声道:“妤枝,看来朕今夜没有白守,你终于醒了。”
她心神一凛,他……他一直守在这里吗?顾不得多谢,她连忙撑起身子来,对宇文临行了一礼,道:“多谢陛下。”
宇文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候妤枝一晌,才舒展了微蹙的眉头,朗声笑道:“妤枝,这些日子,你便在朝阳阁好好休息,不必来太极宫当值了。宜春宫……已经被朕封了。张令仪素来趾高气扬,一无是处,只知欺软怕硬,拜高踩低,朕会给她个教训,让她收敛收敛,再也不敢动朕的人。”
妤枝闻言,连忙攥紧他的袖摆,紧张道:“陛下,万万不可!妤枝不过是一介操粗使的婢子,如何能蒙受这样大的恩宠?令仪娘娘惩罚妤枝,就算没有任何原因,也是她的权利所在。何况令仪娘娘并没有错,她只是让妤枝到殿外去跪,也不是什么严重苛刻的刑罚。陛下万不能因为一个奴才的晕倒,而责罚了陪伴了陛下一年多的娘娘,这样,不止会让朝中有心人甚嚣尘上,也会将位低人微的妤枝推至风口浪尖之上。而且,抛开妤枝罪臣之女的卑微身份不说,令仪娘娘可是镇远将军张戚云的爱女,陛下仅仅为了一个奴才,便将令仪娘娘软禁起来,无疑是给了镇远将军一巴掌。陛下,妤枝不想成为大臣们诟病谴责的对象,也不想陛下因为妤枝,而让镇远将军寒心!”
翠色的夜雨打在窗棂上,细细作响,就像一串在风中飘摇零落的风铃。宇文临听完妤枝利弊分明的一席话,突然抬眸,静静地眄视着她。
眼前的女子,着了一袭玉髓般的淡绿襦袍。她纤瘦单薄的身子被包在翠色中,连骨骼深处都好似生了纤微的碧意。窗外雨潺潺,却有一丝丝月光荡进窗棂,在视线中袅袅流动,她皓白手腕上的那只木镯,在脉脉幽幽的月光底下,如一湾碧痕,映在她波心。竟是这般美,美得刻骨铭心。
他突然抬起修长白皙的手,将妤枝鬓角凌乱的青丝捋顺,柔声道:“妤枝,你一心为她,她可知道你的心意?今日朕若是不给她一个教训,日后她必定还会得寸进尺,愈发无法无天起来。”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妤枝微微一怔,他冰凉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触到她的冰玉肌肤,不由得让她红毕了脸。她垂下头,感觉自己从脖子到耳根都滚烫得骇人,好似有一股滔天大火,肆虐地燃烧起来。
沉默一晌,她轻轻地说:“陛下,妤枝真的不想因为这件事,而成为众矢之的,被后宫中的妃嫔与宫女们嫉恨,被群臣与百姓们诟病谴责。妤枝……妤枝只想过平静无澜的生活,不与人相争,没有谁打扰,快快乐乐地度日,即使是作为一个最卑微低下的宫女,也会觉得很满足。”
话毕,妤枝有气无力地垂下眼睑来。月光如水,莹莹絮絮的一片银辉映在她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上,薄怜而凄清,宛如荡漾着湛湛天光的一颗颗水珠,好似一不小心,就会从她睫毛上掉下来。
宇文临幽幽叹息一声,道:“妤枝,你怎么这样傻?你明明知道,她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怎么这样傻……”
妤枝摇摇头,苍白一笑,道:“陛下,你饶过令仪娘娘吧,饶过她,也是饶过妤枝,好不好?”
宇文临没有回答。
她心下讶然,迟疑地抬眸,却发现他灼灼地盯着她,目光如海,深沉得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一副绝逸俊雅之姿又好似梢头消融了雪意的角峰,棱角分明,轮廓大清,却隐隐透着莫名的悲意。他身后是扑朔迷离的烛光,闪烁不定,一缕缕飘下来,扑了他周身的渺袅光泽,使得妤枝看来,像神祗一般孑然于世。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眸子渐渐变得清冷,然后,妤枝听到他淡淡地开口,“好。朕答应你。”
朕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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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封宫的教训,张婉茹与杨丽华收敛了许多,她们不再找妤枝的任何麻烦。后来的日子,妤枝倒在宫中过得平静安稳。转眼便是七月十五,妤枝一身素服,准备了香火酒馔及苅剪草木之器皿,到白绿的衣冠冢上去祭扫。
还没走到目的地,便远远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屹立在墓碑旁。妤枝心神一震,立时退身隐藏在葱茏繁盛的丛林中,抬眼瞧他。只见穆忌着了一袭白袍,白玉冠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