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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还知道朋友义气比自己性命要紧。咱们一落败,谁能弃你而
逃?老朽活了六十年,这条命算是捡来的,陪你老弟和他们拚
了,并没甚么可惜,可惜是我这个师侄方当有为,你这位夫人
青春年少,只因你要逞英雄好汉,唉,累得全都丧命于此。”
文泰来听到这里,不由得满头大汗,陆菲青的话虽然有点
偏激,可全入情入理。骆冰叫了一声“大哥”,拿出手帕,把他额
上汗珠拭去,握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文泰来号称“奔雷手”,
十五岁起浪荡江湖,手掌下不知击毙过多少神奸巨憝、凶徒恶
霸,但这双杀人无算的巨掌被骆冰又温又软的手轻轻一握,正
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再也不能坚执己见了,向陆菲青道:
“前辈教训的是,刚才小侄是想岔了,前辈指点,唯命是从。”
陆菲青将写给周仲英的信抽了出来。文泰来见信上先写
了一些仰慕之言,再说有几位红花会的朋友遇到危难,请他照
拂,信上没写文余等人的姓名。文泰来看后,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这一到铁胆庄,红花会又多了一位恩人了。”
须知红花会有恩必酬,有仇必报。任何人对他们有恩,总
要千方百计答谢才罢,若是结下了怨仇,也必大仇大报,小仇
小报,决不放过。镇远镖局的人听到红花会的名头心存)畏)惧(网),
就因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恩怨分明,实是得罪不得。
陆菲青再问余鱼同,该到何处去报信求援,红花会后援何
时可到。余鱼同道:“红花会十二位香主,除了这里的文四当家
和骆十一当家,都已会集安西。大伙请少舵主总领会务,少舵
主却一定不肯,说他年轻识浅,资望能力差得太远,非要二当
家无尘道长当总舵主不可。无尘道长又哪里肯?现下僵在那
里,只等四当家与十一当家一到,就开香堂推举总舵主。谁知
他们两位竟在这里被困。大家正眼巴巴在等他们呢。”
陆菲青喜道:“安西离此也不远,贵会好手大集。张召重再
强,又怕他何来?”余鱼同向文泰来道:“少舵主派我去洛阳见
韩家的掌门人,分说一件误会,那也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小弟
先赶回安西报信,四哥你瞧怎么样?”他在会中位分远比文泰
来为低,遇到疑难时按规矩要听上头的人吩咐。文泰来沉吟未
答。陆菲青道:“我瞧这样,你们三人马上动身去铁胆庄,安顿
好后,余贤侄就径赴洛阳。到安西报信的事就交给我去办。”
文泰来不再多说,彼此是成名英雄,这样的事不必言谢,
也非一声道谢所能报答,从怀中拿出一朵大红绒花,交给陆菲
青道:“前辈到了安西,请把这朵花插在衣襟上,敝会自有人来
接引。”骆冰将文泰来扶起。余鱼同把地下两具尸体提到炕上,
用棉被蒙住。陆菲青打开门,大模大样的踱出来,上马向西疾
驰而去。
过了片刻,余鱼同手执金笛开路,骆冰一手撑了一根门
闩,一手扶着文泰来走出房来。掌柜的和店伙连日见他们恶战
杀人,胆都寒了,站得远远的哪敢走近。余鱼同将三两银子抛
在柜上,说道:“这是房饭钱!我们房里有两件贵重物事存着,
谁敢进房去,少了东西回来跟你算帐。”掌柜的连声答应,大气
也不敢出。店伙把三人的马牵来,双手不住发抖。文泰来两足
不能踏镫,左手在马鞍上一按,一借力,轻轻飞身上马。余鱼同
赞道:“四哥好俊功夫!”骆冰嫣然一笑,上马提缰,三骑连辔往
东。
余鱼同在镇头问明了去铁胆庄的途径,三人放马向东南
方奔去,一口气走出十五六里地,一问行人,知道过去不远就
到。骆冰暗暗欣慰,心知只要一到铁胆庄,丈夫就是救下来了。
铁胆庄周仲英威名远震,在西北黑白两道无人不敬,天大的事
也担当得起,只消缓得一口气,红花会大援便到,鹰爪子便来
千军万马,也总有法子对付。
一路上乱石长草,颇为荒凉。忽听马蹄声急,迎面奔来三
乘马。马上两个是精壮汉子,另一人身材甚是魁伟,白须如银,
脸色红润,左手呛啷啷的弄着两个大铁胆。交错而过之时,三
人向文泰来等看了一眼,脸现诧异之色,六骑马奔驰均疾,霎
时之间已相离十余丈。余鱼同道:“四哥四嫂,那位恐怕就是铁
胆周仲英。”骆冰道:“我也正想说。似他这等神情,决非寻常人
物,手里又拿着两个铁胆。”文泰来道:“多半是他。但他走得这
么快,怕有急事,半路上拦住了问名问姓,总是不妥。到铁胆庄
再说吧。”
又行数里,来到铁胆庄前,其实天色向晚,风劲云低,夕照
昏黄,一眼望去,平野莽莽,无边无际的衰草黄沙之间,唯有一
座孤零零的庄子。三人日暮投庄,求庇于人,心情郁郁,俱有凄
怆之意。缓缓纵马而前,见庄外小河环绕,河岸遍植杨柳,柳树
上却光秃秃地一张叶子也没有了,疾风之下,柳枝都向东飘
舞。庄外设有碉堡,还有望楼吊桥,气派甚大。
庄丁请三人进庄,在大厅坐下献茶。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
汉子出来接待,自称姓宋,名叫善朋,随即请教文泰来等三人
姓名。三人据实说了。
宋善朋听得是红花会中人物,心头一惊,道:“久仰久仰,
听说贵会在江南开山立柜,一向很少到塞外来呀。不知三位找
我们老庄主有何见教?真是失敬得很,我们老庄主刚出了门”
一面细细打量来人,红花会这帮会是素闻其名,只是他知红花
会与老庄主从无交往,这次突然过访,来意善恶,难以捉摸,言
辞之间,不免显得迟疑冷淡。
文泰来听得周仲英果不在家,陆菲青那封信也就不拿出
来了,见宋善朋虽然礼貌恭谨,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
情,心下有气,便道:“既然周老英雄不在家,就此告退。我们前
来拜庄,也没甚么要紧事,只是久慕周老英雄威名,顺道瞻仰。
这可来得不巧了。”说着扶了椅子站起。宋善朋道:“不忙不忙,
请用了饭再走吧。”转头向一名庄丁轻轻说了几句话,那庄丁
点头而去。文泰来坚说要走。宋善朋道:“那么请稍待片刻,否
则老庄主回来,可要怪小人怠慢贵客。”说话之间,一名庄丁捧
出一只盘子,盘里放着两只元宝,三十两一只,共是六十两银
子。宋善朋接过盘子,对文泰来道:“文爷,这点不成敬意。三
位远道来到敝庄,我们没好好招待,这点点盘费请赏脸收下。”
文泰来一听,勃然大怒,心想我危急来投,你把我当成江
湖上打抽丰的来啦。他一身傲骨,这次到铁胆庄来本已万分委
曲,岂知竟受辱于伧徒。骆冰见丈夫脸上变色,轻轻在他手上
一捏,要他别发脾气。文泰来按捺怒气,左手拿起元宝,说道:
“我们来到宝庄,可不是为打抽丰,宋朋友把人看小啦。”宋善
朋连说“不敢”,心里说:“你不是打抽丰,怎么银子又要拿?”他
知道红花会声名大,所以送的盘费特别从丰。
文泰来“嘿嘿”一声冷笑,把银子放回盘中,说道:“告辞
了。”宋善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两只好端端的元宝,已被他
单手潜运掌力,捏成一个扁扁的银饼,他又是羞惭,又是着急,
心想:“这人本领不小,怕是来寻仇找晦气的。”忙向庄丁轻声
嘱咐了几句,叫他快到后堂报知大奶奶,自己直送出庄,连声
道歉。文泰来不再理他。三名庄丁把客人的马匹牵来,文泰来
与余鱼同向宋善朋一抱拳,说声“叨扰”,随即上马。
骆冰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重约十两,递给牵着她坐骑的
庄丁,说道:“辛苦你啦,一点点小意思,三位喝杯酒吧。”说着
向另外两名庄丁一摆手。这十两金子所值,超出宋善朋所送的
两只银元宝岂止数倍,那庄丁一世辛苦也未必积得起,手中几
时拿到过这般沉甸甸的一块金子,一时还不敢信是真事,欢喜
得连“谢”字也忘了说。骆冰一笑上马。
原来骆冰出生不久,母亲即行谢世。神刀骆元通是个独行
大盗,一人一骑,专劫豪门巨室,曾在一夜之间,连盗金陵八家
富户,长刀短刀飞刀,将八家守宅护院的武师打得人人落荒而
逃,端的名震江湖。他行劫之前,必先打听事主确是声名狼藉,
多行不义,方才下手,是以每次出手,越是席卷满载,越是人心
大快。骆元通对这独生掌珠千依百顺,但他生性粗豪,女孩儿
家的事一窍不通,要他以严父兼为慈母,也真难为他熬了下
来。他钱财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