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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昏暗,略微照亮了屋厅内外。
随着青瓷油灯诡异地无火而燃,屋子里紧接着出现了无数变化。
油灯所在的陈物架整个燃烧起来,然而便是陈列架所在的空间燃烧起来,化为一团炽烈的火球,罩向夏侯如山般的身躯。
火势飘渺而恐惧,所过之处,任何事物都被化为虚无。
唯有那盆青植不一样,那些微微耷拉着的、青翠欲滴的肥嫩青叶,被屋内的火舌一燎,便如肥肉般融化,化作淡绿色的油脂,滴入花盆。
那片夹在青叶中的黄色符纸消失不见。
青叶化作的油脂,落入土中,花盆顿时崩裂,里面的黄土炸将开来,弥漫在屋内空间里,那些似微粒般的黄土尘埃,不知何故,竟是无比的沉重,每一颗土砾,都像是石头,射向夏侯的身躯。
紧接着,那根乌黑的横梁上的黄纸也平空消失,只听得喀喇一声巨响,沉重的横梁毫无征兆从中断裂,砸向夏侯的头顶。
夏侯眯起了眼睛,如铁铸成的双眉,没有蹙起,反射着火光,似在燃烧。
…………他出拳。
那只恐怖的拳头,霸道至极地把身前所有空气都挤了出去。
熊熊燃烧的符火,骤然熄灭,惨淡至极。
…………他闭眼。
任由那些如石头般袭来的黄土砾击打在自己的身上。
噼噼啪啪一阵密集的响声!
无数细小却威力巨大的土砾,重重地砸到他的身上。
就如同无数颗冰雹自天而降,击打在皇宫的屋檐上。
他身上那件外袍瞬间千疮百孔。
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低头。
断成两截的乌黑横梁重重砸到他的背上。
然后断成更多截。
沉重的横梁,可以砸死十几个人。
却不能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
…………面对着宁缺的三道符,夏侯只出了一拳。
这就是武道巅峰,尤其是他本来就是位魔宗强者,那么只要闭上眼睛,便可以无视任何知命境以下层级的攻击。
疾射如石砾的黄土,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断成无数截的横梁,无力地在他脚下滚动呻吟,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只有一根睫毛,飘离眼帘。
…………以夏侯的修为境界,完全可以不用直面宁缺的三道符。
他本可以避,可以用更最简单的方法挥手破之。
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一直在注意身后石阶下的那丛残梅。
宁缺认为自己很了解他。
他也认为自己很了解宁缺。
他知道宁缺是一个怎样冷酷阴险的角色,他相信宁缺绝对不会浪费三道宝贵的符纸,就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深浅,必有后着。
那丛残梅里也有一张黄色符纸。
夏侯认为那便是宁缺的杀着,所以他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处。
果不其然,下一刻,残梅里的黄色符纸化作一道青烟,残存不多的梅花狂颤离枝,如蝴蝶般飞舞向夏侯的脑后。
夏侯没有回头,随意一指点向身后。
当他的指尖触及梅瓣时,铁眉忽然蹙起。
那瓣梅化作了一滴水。
那丛残梅里的符纸,竟是如此浅陋的一张水符。
夏侯蹙眉,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
但他并不在意,神情漠然向上望去。
那处乌梁已断,屋顶破开一个大洞。
人在屋檐下,举首可望星空。
今夜风雪交加,无星可看。
只能看到无数片雪花,随着夜风从那个洞口里灌了进来。
还有一片正在逐渐消散为寒意的符。
那些从洞口飘落的雪花,轻轻飘舞间,似乎变大了无数倍。
一道极寒冷的符意,骤然间笼罩整座建筑。
甚至连建筑内的空气都冻凝住了。
夏侯抬头看着落雪,双眉顿时蒙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第二百八十二章井里井外
这是一道很强大的符,瞬息之间,便让屋内的温度急剧下降。
夏侯的双眉染霜,外衣里面的盔甲表面也开始结冰,对一位武道巅峰强者来说,这道寒符虽然强大,却依然难以造成直接的伤害。
他微微皱眉,眉上的冰霜顿时破碎,然后他向前踏了一步,盔甲上的薄冰也随之破裂,啪啪落在地上。
不过至少,夏侯在这一瞬间,需要以念力凝天地元气于体表,而无法再像先前那般,只凭强悍的身躯和拳头,便能随意相抗。
湖畔宅院里的战斗并未暂时告一段落,就在下一刻,无数道黄色的符纸,从宅院里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激射而出。
密集的黄色符纸,纷纷扬扬不停飘舞,密集有如从屋顶洞口落下的雪花一般,围绕着夏侯的身体飞舞着,旋转着。
随着不知来自何处的念力波动来临,像雪花般狂肆飞舞的黄色符纸被一一触发,化为虚妄或是道道青烟,符意喷薄而出。
然后最先被触发的符意,带动着尚未触发的符纸飞舞更速,湖畔宅院里黄纸哗哗喷起,如同一道瀑布狂喷,耀亮夜空。
这个画面很美丽,也很震撼,符纸是如此的珍贵,过往历史上的修行战斗中,谁曾见过如此多数量的符纸同时出现?
紧接着,更多的符纸被激发,无数道符意纠结在一起,将周遭的天地元气撕扯的有如碎絮,变成无数湍流。
元气湍流很可怕,再微弱的符意,混在那些切割空间的湍流里,都仿佛具有了某种特殊的威力。
夏侯站在这片符意的海洋风暴中间,站在天地元气流湍的漩涡里,脸上的情绪很复杂,有些伤感,又有些愤怒。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这是他最忠诚的下属,军溪谷溪的施符秘法,他没有料到,宁缺在今夜战斗里,居然用的是这种手段。
寒冷的雪风,狂暴的夜风,灼热的火焰,令人窒息的湿意,各种截然不同的符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合在了一处,没有任何道理,却是那般的可怕。
夏侯神情漠然握拳,身上那件已经残破的外衣,撕撕作响而飞,露出里面崭新的盔甲,紧接着以雄浑至极的念力,于天地元气的湍流中抽出他所需要的,凝于自己的体表,形成一道无形却坚固至极的无形盔甲。
无形的天地元气盔甲,加上有形的金属盔甲,把他的人与周遭的天地严密的隔绝开来,与符意的风暴洋及元气湍流隔绝开来。
夏侯抬步,在漫天飞舞的黄色符纸间行走,狂暴的符意不停击打着他的身躯,发出噗噗的闷响或尖锐的切割声。
在符意的侵袭下,他身上的盔甲时而凝上一层寒冷的厚冰,时而红亮刺目如同被烧了七日七夜。
为了抵抗这片符意的海洋,他的念力在缓慢而不可逆的消耗,但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没有丝毫变化,脚步依然那般稳定。
夏侯很清楚宁缺是颜瑟大师的传人,被世人视作未来的神符师,所以他很确定今夜一战必将面临些什么。
只不过宁缺准备的符纸数量,远远超过了他事前先计算,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宁缺竟然会在开战之初,便把所有的符道手段都施展了出来。要知道符师施符需要念力触动,念力能够传播的距离有先天限制,此时湖畔宅院里尽是符纸飘舞,那么只能说明宁缺此时正在宅院里。
夏侯以为宁缺这种做法很自信,很骄傲,很嚣张,也很白痴,任何与武道巅峰强者交战,却不试图拉远距离的修行者,都是白痴。
既然宁缺便在湖畔,那么他便不急于脱离这片符意的风暴海,任由符意的风暴不停消耗自己的念力,也要找到宁缺,然后一举击杀。
他继续向前行走,未见有任何动作,身前一堵灰墙轰然倒塌,他看着夜色深沉处,看着宅院南向那些隐隐可见的湖柳处,微嘲说道:“不是神符,又如何伤得了我?你既然急于去死,那便去死。”
…………雁鸣湖是不规则的,湖西岸相对较窄,也较遥远,那处湖水清浅,有人修了一道木桥行于湖面,可赏湖中水草。
时值寒冬,木桥上尽是积雪,桥下湖水尽数凝为坚实的厚冰,再也看不到那些如绿丝般的水草,只有几丛黄白的芦苇随风招摇。
如此严寒天气,朝廷又封锁了雁鸣湖一带,自然没有什么游客,但有数人分立木桥两头,神情各异望着湖西方向。
青色道袍有些宽松,在风雪间呼呼作响,叶红鱼看着远处流光溢彩的湖畔宅院,感受着那处的符意风暴,眼眸里露出一丝异色。
她曾经在那片宅院里生活了很长时间,然而直至此时,才知道宁缺在宅院里做了什么手脚,藏了多少道恐怖的符纸。
道痴是极端自信之人,但她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宁缺用这片符意的风暴海洋来对付自己,她必然会狼狈到极点。
木桥那头,陈皮皮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握着唐小棠的小手,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