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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福兰的时间和生命,已然凝固在四年前的那一天,停滞于灰暗不见天日的季节中。
没得选择,便勇往直前,哪怕在仇恨的泥潭里沉沦,变得阴险、野蛮、残酷。
除了固守在心底的戒律,他早已和当初,充满梦乡的司法界新鲜人截然不同。
他唯有一个念头,毁灭那个女人傲慢的生涯,砍断那个家族枝繁叶茂的根茎,让该被惩戒的遭罪,掘好坟墓,替他们选个位置。
“也许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谈谈。”清醒过来,暂且从棺木的禁锢中释放的朱利尔斯,在枪手的监视下,满腹苦恼地慢慢撕着手中的面包,他擦掉手上的面包屑,朝福兰喊道。
“现在我和你之间,并没有共同的话题。”复仇者回答。
“有的,关于佩姬。”朱利尔斯毫不退缩地嚷道,“也许在你眼里,我是个疯癫的病人,可怜的肉票,但不代表我是个傻瓜。你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对金钱上的贪欲,也非针对我个人,同样不是反政府的狂人,否则你能干得更卑鄙,那唯有‘报复’二字可以解释,所以我设想,你的目标,是我的妻子,或许是她身后的家族。”
福兰挑了下眉毛,在他的印象里,储君是个温文尔雅,学者气息浓厚,远离阴谋诡计的青年,在消息被封锁的情况下,能推测到这一步,的确很令人吃惊。
“很好的推想,假如我说是,你会如何。”
“一场交易,释放我,并停止对佩姬的阴谋,收敛你那罪恶的心思。”朱利尔斯尚不知道父亲病危的消息,他承诺道,“我会劝告父皇,尽量铲除莱因施曼一族过于旺盛的野心,而且对你的罪行既往不咎。”
“你也仇视金雀花?”
“我只是为了妻子,佩姬是个好姑娘,但豪门世家的女孩儿,难免会身不由己地做出些许罪恶,所以请别恨她。将莱因施曼削弱成一个普通的贵族家族,能让她摆脱这种可怜的困境,也符合皇室的利益。”储君的声音里充满了蜜糖似的柔情,“瞧,这样我们就有了共同的语言,你能节省许多麻烦,也不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在朱利尔斯心目中,他珍重的爱妻,只是被家族操纵的木偶。
多愁善感而单纯的人呀,福兰叹息地想着,皇太子不缺乏知性上的深度,也并非智商畸形的白痴,但善良的天性,却让他无法辨认旁人藏在假脸后的真面目。
否则,他怎能将一个冷血女人,看待成软弱的羊羔。
“身不由己的木偶?”福兰轻笑地讽刺,“要造物怎样的恩宠,才能创造出如她那般坚忍决绝的女人?将这穹苍下天赐的骄女摧毁,着实让人从骨髓中都洋溢着快感。请相信,很快,你也会觉得如此。”
朱利尔斯的两眼布满恐惧的光,仿佛有魔鬼自深渊而来,准备夺走他最心爱的事物。
“你这值千刀万剐的恶魔!”他愤怒地咆哮。
“如果只有黑暗才能吞噬黑暗,那么,我当个魔鬼,又有何妨。”福兰轻言细语,“这是血和亡魂,给我的忠告。”
……
毫无娇柔的女人味,活像个精力充沛的冷血工作狂,头脑敏锐聪慧,却带着种野蛮的侵略性,倨傲不驯,嚣张跋扈,自以为拥有整个世界,将旁人比喻为尚未开化的低等动物,为什么殿下会迷恋上这种女人……如果将拜伦名媛圈子里,那些贵妇人私下对储妃的评论总结起来,我们能收获一大堆刻薄的言辞,她们无比嫉妒地望着佩姬高高在上,在心底期待着她何时从云端跌落。
背负着众多仕女怨念的佩姬,从不屑于他人敌视,她今年二十六岁,正处于女人最黄金的年龄,出身高贵显赫,完美如雕塑的容颜,受人羡慕的丈夫,掌控着不容小觊的私人势力,她可以让恨她的人变得悲惨无光,使爱她的人富贵权柄,她的额前的确有代表着不凡的璀璨之冠。
所以她有资格傲慢,有本钱享受凡夫俗子的膜拜。
不过俗语说,“神灵也有打喷嚏的时候”,大小姐此刻正烦躁难以心安,刻薄地从红唇吐出严厉的语句,她质问道,“遭遇袭击?所谓神秘莫测的龙脉者,却像只被猎人盯上的兔子,被撵得四下逃窜?”
公公病重,家族蠢蠢欲动,政局暗流涌动,人人都再打鬼主意,多么好的机会呀,她完全可以借助储君本不容撼动的地位,压制住父亲的野心,然后慢慢剥夺金雀花的势力,将丈夫推到前台,自己于幕后掌控整个帝国的大权。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制造麻烦的绑匪,以及脆弱得发疯的小丈夫,将她安排好的计划捣乱,被逼得无法返回坦丁这个权利中心,而且还得为变得不再牢固的地位而担忧。
她用靴底拍着车厢的地板,继续吼道,“前哨的斥候受到袭击,我无法取得交易地点的布局和情报,乔·考利昂引以为傲的龙脉者,全是纸糊的么?”
她郁闷地用手指拉着头发,简直想随便找个人来掴几记耳光,“卡西莫多不在身边,你又必须贴身保护着我,其余的人,全是一群废物和饭桶!”
黛丽安担忧地望着失态的佩姬,在随侍左右的小女佣心目中,她的女主人从来不知何为畏惧,优雅歹毒地运用各种手腕,将麻烦扼杀于摇篮里,拥有着一个女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私人情报头子兼女仆直觉到,由储君被绑架开始,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故,似乎都是冲着主人而来的,但没有详尽的证据给她揣摩推敲,姑娘起身,从车厢壁橱里拿出酒杯,用果汁和几种口味纯正的酒水,为女主人调配了有着漂亮色泽的淡鸡尾酒,希望冰凉的液体,能平息她的愤怒。
将酒水灌下,大小姐慢慢呼出带着微薄酒精的口气,努力让紧颦的秀眉舒展开来,生气归生气,但沉迷于无意义的发泄中,对困境没有丝毫的帮助,佩姬永远是个知晓越关键就越要保持冷静的女人。
“我大概正处于医学上提出的排卵期,容易变得急躁。”她自嘲地笑笑。
“您真的不准备改变计划,和绑匪头子会面么?”黛丽安谨慎地提出自己的忧虑,现在是下午一时,入夜前,轻装简行的马车,便要抵达约定的地点,“我担心这是个陷阱。”
“即便是陷阱,也要走上一趟。我只有一个弱点,就是被旁人知晓朱利尔斯的病症,然后长老议院因此夺走他的继承权,导致我也被牵扯至内,从而无法再接近拜伦至高的权柄。所以,要么能将他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要么,就得彻底抹消掉。”
她直言不讳地讲述着大逆不道的言辞,让黛丽安吃惊地睁大眼眸,小女佣踌躇片刻,恭敬地低下头,“我保证,即便有卑鄙的陷阱存在,我也会确保您的安全。”
※※※※
一缕缕游丝般的阳光,透过窗户帘幕的空隙投射进来,潮气让地板略带点凸曲,尚未凝固的淋漓血液,顺着小小的坡度缓缓流淌,一盆装饰用常青盆栽横倒在走廊处,破烂的瓦片和泥土溅得满地都是,有几片绿绿的小碎叶在血泊中轻轻打着旋。
人们兴奋的交谈声如夏日蝉声的嗡嗡奏鸣,十来名火枪营士兵和资深探员正满楼搜索着,态度严谨得似乎连地板间的罅缝,也要蹲下来仔细研究一番,企图找到被遗留下来的任何线索。
卓尔法·隆奇表情淡漠地将外套脱下来,随手扔掉,那件双排扣的灰呢子大衣沾染了血液和白花花的脑浆,这是早些时刻,一个身手不错的龙脉者,冲破了包围网,扑了过来时,被他近距离用枪暴碎了脑壳所导致的。
他伸手把布帘系到一边,拉开窗,想减轻点屋内浓厚的血腥气味。
从外表来看,这儿是舒适的乡间农舍,在拜伦很常见,通常是一些富农们修缮的别墅,有漆成白色的整齐木篱笆和鹅卵石人工小道,屋后连着谷仓和马厩,还有大约三亩的田地,因为不是播种季节,土地暂且荒废着。
一场突击行动刚刚结束,敌对者一方是两个营的火枪手、一个排的骑兵以及地方的警力,而另一方,是六名隶属于某神秘组织的龙脉刺客。
势力强弱一目了然,那六个倒霉鬼此刻正躺在皱巴巴的褐色塑料尸布下。
作为投诚的线人,这是卓尔法送给库珀·冯·特维尔亲王的第一份礼物,也是取得信任的必要步骤。
在福兰的计划里,借助当局的力量,尽可能削弱佩姬的地下武装,并让那位大小姐觉得,影王是个麻烦,而乔·考利昂也感到,储妃无法提供承诺的庇护,在他们邪恶的同盟间,制造不安的裂纹。
可惜乔·考利昂深怀着戒心,甚至向储妃也隐瞒了自己的具体行踪,福兰用卡西莫多的身份,只得到了关于这处据点的情报,无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