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吭!难道救了我一家性命的那个十三妹的这番深思重义,我们竟不想寻着她答报不成?〃 太太道:〃 何尝不想答报呢?只是她又没个准住处,真名姓,可那里找她去呢?〃 老爷说:〃 你们都不必管,我自有个道理。实和你们说,从乌老大谆谆请我出去那日,我已经定了个告退的主意,只恐他苦苦相拦,所以挨到今日。如今挨得他也回京了,新河台也到任了,我前日已将告休的文书发出去了。从此卸了这副担子,我正好挂冠去办我这桩正事。此去寻得着十三妹,我才得心愿满足;倘然寻不着她,那管芒鞋竹笠,海角天涯,我一定要寻着这个女孩儿才罢!〃 这正是:丈夫第一关心事,受恩深处报恩时。
安老爷怎的个去寻那十三妹?下回书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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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红柳树空访褚壮士 青云堡巧遇华苍头
上回书既把安、张两家公案,交代明白;这回书之后,便入十三妹的正传。安老爷既认定天理人情,抛却功名富贵,顿起一片儿女英雄念头,挂冠不仕,要向海角天涯寻着那十三妹,报她这番恩义。若论十三妹,自安太太以至安公子小夫妻,张老爷夫妻,又那个心里不想答报她!只是没作理会处。如今听了安老爷这等说了,正合众人的心事。当下商量定了,一面收拾行李,一面遣人过黄河去扣车辆。那时梁材也从京里回来。
只这几个家人,又有张亲家老爷和程相公外面帮着,人足敷用,况大家又都是一心一计。这番去官,比起前番的上任,转觉得兴头热闹,那消几日,都布置停妥。安老爷本因告病,一向不曾出门,也不拜客辞行,择了个长行日子,便渡黄河北上,一路无话。
不到一日,到了离茌平四十里,下店打尖。这座店,正是安公子同张金凤来时住的那座店。安老爷饭罢,等着家人们吃饭,自己便走出店外,看那些车夫吃饭,见他们一个个蹭在地下,吃了个狼飧虎咽,沟满壕平。老爷便和他们闲话,问道:〃 我们今日往荏平,从那里岔道下去?有个地方叫作二十八棵红柳树,离茌平有多远?〃 内中有两个知道的说道:〃 要到二十八棵红柳树,为什么打茌平岔道呢?那不是绕了远儿,往回来走吗?要上二十八棵红柳树,打这里就岔下去了。往前不远,有个地方叫桐口;顺着这桐口进去,斜半签着,就奔了二十八棵红柳树了。到了那里,打邓家庄儿头里过去,就是青云堡;由青云堡再走十来里地,有个岔道口;出了岔道口,那就是荏平的大道了。打这去路近哪!可就是这一头儿没得车道,骑牲口不就,坐二把手车子也行得。〃 老爷把这话听在心里,看了看这座店,虽然窄些,也将就住下了。进来便和太太商议道:〃 太太,我看这座店,也还干净严密,今日我们就这里住下罢!〃 太太道:〃 再半站,今日就到茌平了。到了茌平,老爷不是说有事去么?
为什么又耽搁了半天的路程呢?〃 老爷道:〃 我正为不耽搁路程,我方才在外头问了问,原来从这里有条小路,走去近便。我们今日歇半天,明日你们仍走大路往茌平等我,我就从这里小路走,干我的去。〃 太太道:〃 罢呀,老爷可不要闹了;听起来那小道儿,可不是玩儿的!〃 老爷道:〃 太太,你想是因玉格前番的事吓怕了。要知人生在世界之大,除了这寸许的心地是块平稳路,此外也没有一步平稳的。只有认定了这条路走;至于祸福,有个天在,注定的祸避不来,非分的福求不到。那避祸的,纵让千方百计的避开,莫认作自己乖觉,究竟立脚不稳,安身不牢;那求官的,纵让千辛万苦的求得,莫认作可以侥幸。须知' 飞得不高,跌得不重'。太太,你只看我同玉格,一个险些儿骨肉分离,一个险些儿身命俱败,今日何如?这是人力能为的么?〃 太太见老爷说得有理,便说:〃 既那样,就多带两个人儿去。〃 张老听了说道:〃 亲家太太放心,我跟了亲家去,保妥当。〃安老爷笑道:〃 怎么敢惊动亲家呢?此去我保不定耽搁一半天,家眷自然就在茌平住下听信;亲家,你自然照应家眷为是。我同了玉格带上戴勤、随缘儿,再带上十三妹那张弹弓,岂不是绝好的一道护身符么?〃 说着,便吩咐家人们今日就在尖站住下。因又叫戴勤道:〃 明日雇一辆二把手小车子我坐;再雇三头驴儿,你同随缘儿跟了大爷。我们就便衣便帽,乔装而往,我自有道理。
〃 戴勤笑道:〃 那短盘驴搭上马褥子倒骑得;那侉车子,只怕老爷坐不来罢!〃老爷道:〃 你莫管。照我的话弄去就是了。〃 戴勤只得去雇小车和驴儿,心里却是纳闷说:〃 这是怎么个用意呢?〃 一时老爷又叫了戴勤家的、随缘儿媳妇来问道:〃 你母女两个,从前在那家子跟的那位姑娘,你可记得她的生辰八字?她是几岁上裹脚,几岁上留头,和她那小时候可有什么异样淘气的事,你可想得起一两桩来?〃 戴勤家的经这一问,一时倒蒙住了,想了想才说:〃 奴才那位姑娘,今年算计着是十九岁,属龙的,三月初三生,生的时辰奴才可记不清了。〃 他女儿接口道:〃 是辰时。那年给姑娘算命,那算命的不是说过底下四个辰字,是有讲究的。叫什么、什么地,什么一气,这是个有钱使的命;还说将来要说个属马的姑爷,就合个什么论儿了,还要作一品夫人呢!〃 她妈也道:〃 不错,这话有的。〃 因又说道。〃 那姑娘是七岁上就裹脚,不知怎么得那一双好小脚儿呢!九岁上留的头。〃 随缘儿媳妇又说道:〃 小时候奴才们跟着玩儿,姑娘可淘气呀!最爱装个爷们,弄个刀枪儿,谁知道都学会了呢!就只怕作活,奴才听老爷、太太常说:' 将来到了婆婆家可怎么好?' 姑娘说的更好,说:' 难道婆婆家是雇了人去作活不成?' 奴才们背地里还呕姑娘不害羞。姑娘说:' 我不懂一个女孩儿,提起公公婆婆,羞的是甚么?这公婆自然就同父母一样,你见谁提起爸爸妈妈来,也害羞来着?'〃安老爷和太太听了点头而笑,说:〃 却也说得有理。〃 太太便问道:〃 老爷,此时从那里想起问这些闲话儿来?〃 张金凤也接口道:〃 不要这位姑娘就是我十三妹姐姐罢!〃 老爷拈须笑道:〃 你娘儿们先不必急着,横竖不出三日,一定叫你们见着十三妹如何。〃 张姑娘听了,先就欢喜,当晚无话。
到了次日早起,张老、程相公依然同了一众家人,护了家眷北行,去到茌平那座悦来老店,落程住下。安老爷同了公子,带了戴勤、随缘儿,便向二十八棵红柳树进发。安老爷上了小车,伸腿坐在一边,那边载上行李;前头一个拉,后面一个推。
安老爷从不曾坐过这东西,果然坐不惯,才走几步,两条腿早溜下去了。戴勤笑说:〃 奴才昨日就回老爷说坐不惯的。〃 老爷也不禁大笑。及坐好了,走了几步,腿又溜下去,险些儿不曾闪下来。那推小车子的先说道:〃 这不行啊!我把老爷萨杭罢。〃 安老爷不懂这句话,问:〃 怎么叫萨杭?〃 戴勤说:〃 拢往点儿,他们就叫萨杭。〃 老爷说:〃 很好,你把我萨杭试试。〃 只见他把车放下,解下车底下拴的那个旧柳杆子来,望老爷身边一搭,把中间那弯弓儿的地方,向车梁上一攀,老爷将身往后一靠,果觉坐得安稳。公子背着弹弓,跨着驴儿,同两个家丁,便随着老爷的车,前前后后行走。
那时正是秋末冬初,小阳天气,霜华在树,朝日弄晴,云淡山青,草枯人健。
安老爷此时偷得闲身,倍觉胸中畅快。一路走着,只听那推车的道:〃 好了,快到了。〃 老爷一望,只见前面有几丛杂树,一簇草房,心里想道:〃 邓家庄难道就是这等荒凉不成?〃 说话间已到那里,推车的把车落下。老爷问:〃 到了吗?〃 他说:〃 那里?才走了一半儿呀!这叫十二铺。〃 老爷说:〃 既这样,你为何歇下呢?〃 只听他道:〃 我的老爷,这两条腿儿的头口,可比不得四条腿儿的牲口。那四条腿儿的牲口,饿了不会言语;俺这两条腿儿的头口饿了,肚子先就不答应咧!吃点吗儿再走。〃 随缘几是不准他吃,老爷听了道:〃 叫他们吃罢,吃了快些走。〃 安老爷和公子也下来。只见两个车夫,三个脚夫,每人要了一斤半面的薄饼,有的抹上点子生酱,卷上根葱;有的就蘸着那黄沙碗里的盐水烂葱,吃了个满口香甜,还在那里让着老爷说:〃 你老也得一张罢,好齐整白面哪!〃 须臾吃毕,车夫道:〃 这可走罢,管走得快了。〃 说着,推着车子;果然转眼之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