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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侧了脸儿,不去看她淌泪的模样,两个女人对座着,当中一张矮几,却好似隔着十万八千里,甘氏吞吞吐吐把话说完了,心里觉得屈辱,可为着女儿却还在硬撑,不错眼的盯住叶氏,看见叶氏微微一动,点一点头,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好似叫人一巴掌狠狠掴在脸上。
打了左脸还要打她的右脸,甘氏眉目不动,心里分明过不去的,却为着儿女生受,叶氏越是轻声细语,她越是觉着难堪,听见她应了,胸口起伏不定,那一句多谢怎么也吐不出来。
等甘氏走了,春燕这才哼了一声,看看桌上摆的四样礼,妆花缎子燕窝香珠,挑的倒也算是精心了,颜色花样香味,样样不错,便是宋望海只也没知道得这么清楚,只一看礼物,就知道甘氏是来求和的,她若不是没了办法,怎么也不肯对着叶氏低头。
“总是一片慈母心肠,明儿我就去求一求老太太。”叶氏心里确是把甘氏当作妯娌的,无奈甘氏拿她当仇人看,还牵扯着宋老太太,夹在当中,和和战战,也过了这许多年。
宋老太太等的就是甘氏相求,叶氏替她开了口,便把这事儿平了,叫了宋望海来,又是好一通的训斥:“你自个儿这个德行,难道还指望着女儿能为嫔为妃?赶紧报了免选,别叫你父亲丢脸。”
宋望海对着宋老太太就差把脸贴着前襟,跪着听训不说,一声声的“儿子不敢”,心里把宋老太太咒了百来回,当面却半点颜色不敢露,恨不得痛哭流涕。
宋荫堂正逢其事,就在廊外站着,璎珞见他脸色难看,直冲他摆手,低了声儿:“老太太这会儿心绪不好,大少爷过会子再来罢。”
对子不骂父,宋荫堂却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回,冲着璎珞笑一笑,转身便走,也不愿意撞见宋望海。
宋望海气得面色铁青,连西院也无处存身,跟甘氏好一通的闹,甘氏顺着他十多年,越是顺着他,宋望海心里眼里就越是没有她,到她不顺着,能自家拿主意了,宋望海反倒叹起来:“两间铺子就要到手,你非得搅黄了,败家的东西。”
连早些年那点读书人的模样都装不出来了,甘氏气闷得哭一场,好歹还有儿女在,拉了宋之湄:“这下可好,咱们就安安心心寻一户好人家便是。”
宋之湄眼看着亲娘为着这个着急上火,嘴上生泡不说,人也瘦了一圈,还得往鸳鸯馆去低三下四的求人,当着她的面喜笑颜开,背了人便哭上一场。
白露绞了巾子给她擦脸,宋之湄许久才平了气,不能让亲娘白白受了这份委屈,她得嫁得好,嫁得比那两个都好,扯着帕子打定主意,叫人开了妆匣子,一面敷粉,一面让人挑出衣裳来:“收拾些点心,我要往幽篁里去。”
她上回去已经碰了软钉子,白露还没忘了幽篁里那些个丫头飞的眼色,心疼起来劝道:“才没几日,姑娘再等等罢。”
宋之湄摇摇头:“娘受委屈都是为着我,我为我自个儿,还有什么咽不下的,你拿个海棠填漆盒来,预备两样点心,一个玉露团一个汉宫棋,她是个讲究的,咱们就讲究着去。”
叶文心这儿消停了几日,宋之湄倒又来了,六出素尘几个互换了眼色,玉絮引了宋之湄进去:“我们姑娘正念着呢,又怕将要年节府上忙乱,这才没请姑娘过来。”
宋之湄脱了蜜合色缀毛的锦缎斗蓬,露出里头一色的锦袄来,她生得明媚,越是柔和的颜色越是衬得她多几分可亲,一面递衣裳一面笑:“妹妹此间事多,我纵无事也不敢来,这会儿可得闲?”
自然不得闲,她真想来,就该遣个丫头过来看看,这样贸贸然上门来,可不就等着撞上裴姑姑,掀了帘子往里去,裴姑姑正在授课,宋之湄微微一笑:“呀,这倒来的不巧了。”
来都来了,哪里还会赶了她走,何况裴姑姑也不过坐着说说话,石桂打眼一扫宋之湄,这是铁了心要过来蹭课镀层金的,奉了茶上来,宋之湄安安稳稳坐了,笑得一派端庄,还问了一声好:“这位是裴姑姑罢。”
第125章 做鞋
宋之湄人都来了,打着作客的旗号,叶文心也不能赶客,今儿偏偏说到宫里的穿衣打扮,宋之湄挨着叶文心,亲昵说道:“早听说姑姑的名头,只一直不曾拜会过,今儿见了,果然不凡。”
裴姑姑垂头一笑:“当不起姑娘这样的夸奖。”在宫里是司赞,既选了放出宫来,那也没什么几品的说法了,她低了头,复又说起穿戴来:“宫里的穿戴,姑娘倒不必烦心,按时按节的,都会有尚衣局送过来。”
宋之湄听的比叶文心还仔细些,裴姑姑还有甚没经过没见过的,宋之湄的心思一眼就看透了,只不说破,轻声细语继续往下说:“大年下的五谷丰登是主位常穿的,换纱换缎都有时节,正月里一水儿的红,到了五月节里就是五毒通草,三节两寿的,头上也有讲究,寿字福字的金簪,哪个宫里都不缺。”
宋之湄堪堪听得这几句,便觉出味儿不对来,她一眼扫过叶文心,却见她似无知觉,还低着头撇茶沫,送到嘴边啜饮一口,见她看过来,还对着她笑一笑,宋之湄也报以一笑,心里却直皱眉,这哪里是教导进宫选秀的规矩,分明就是选上为妃之后度日的规矩。
甘氏在西院里头没少嚼过叶文心的舌头,她发觉自个儿叫宋望海坑了,不能怪儿子,就把一半的怒火都发在叶文心的身上,这矫情的作派,同叶氏如出一辙,怪道是流着一样血的叶家人。
冯嬷嬷往老太太跟前说一回府上的少爷当真友爱,把宋敬堂往幽篁里送东西的事儿说破了,老太太气得发抖,把甘氏叫过来狠狠训斥一回:“那也是你能肖想的不成?别说是要送选的,便是不送选,你难道还想结这门亲?”
说到底却是这个理不错,甘氏也知道,儿子没功名,出去说亲事都叫不响,沾着宋家,在金陵城里,却是拿不出手的,除非儿子考出功名来,那便又不一样,叶家的姑娘阁老家也嫁得,再不会落到她儿子屋里。
甘氏回来便气得摔碟子摔碗:“凭她是个天仙,就一定能选着了,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落成个落毛凤凰。”
此时一听话音,叶家分明就有十成把握,溜一眼儿叶文心,看她还挨着迎枕,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身上爬着两只毛团子,不时就低了头逗一逗。
她越是不上心,宋之湄就越发觉得她是稳妥着要进宫的,心里头一思量,若是同她交好,往后怎么也是有益无害,脸上越发显出亲热来。
石桂捧了海棠攒心填漆盒进来,把宋之湄送来的两样点心装在碟子里,同茶一道送上来,裴姑姑低头饮茶,宋之湄便道:“这是白露的手艺,她旁的粗笨,点心倒拿手的,妹妹尝一尝,若是吃着好,往后常叫她送来。”
叶文心笑一回,捏一个吃了,裴姑姑垂眉不动,讲了半日课,也是到了歇息的时候,杯里茶水留了个底儿,跟着就起了身,宋之湄还笑一声:“听姑姑说这些,倒是很长见识的,只不便常来,能多听听,也算开了眼界。”
她话都说这份上了,叶文心却不接口,宋之湄一张嘴,她就举起杯子来,慢条斯理的吃茶,反是玉絮接了口:“若是我们姑娘得闲,表姑娘便常来走动,也解一解乏。”一面说一面叫道:“之桃,你来送一送表姑娘。”
说着亲自去送裴姑姑,宋之湄面上一阵尴尬,待听见叶文心这儿还有个叫之桃的,眉头立时皱起来,心里觉着不受用,告辞出去,叶文心好容易喝足了,指了石桂:“你送一送罢。”
石桂一路把宋之湄送到门边,不独她的脸色难看,连白露水晶脸上也不好看,才刚出门,白露便回了身:“姑娘!”
宋之湄转头拿眼神止住她,走到西院,胸中这口气依旧难平,分明就是叫着丫头的名字折辱她呢,急步走了,下回却依旧要来。
石桂回到屋中,裴姑姑要歇午觉,她一日三顿吃粥,糯米的点心怕伤了胃也不吃用,这会儿厨房送了汤来,自家吃了一碗,余下的全给石桂,搁了碗叹一声:“这一位宋家姑娘,倒是能成事的。”
石桂奇她有这一说,裴姑姑便道:“能放下脸面,一半儿事就成了,若是气量再大些,能屈能伸,总有出头的一日。”
石桂眨眨眼儿,裴姑姑又道:“藏巧于拙方是道理,往哪儿都是颠扑不破的。”她笑一笑,低了头绣花,玉兰瓣儿绣了十好几朵,来的时候才做了一半,这么会功夫,一条裙子都要做好了。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