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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她咎由自取,”皇帝哼了声,才又看向阑珊道:“公主认罪,惊悸中小产了,你应该也都听说了吧?”
阑珊道:“是,略知道了一些。”
皇帝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阑珊迟疑道:“不知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皇帝淡淡道:“本来朕是容不得你的。可是听驸马跟公主说了昔日的事情后,倒是觉着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算是情有可原。你的命运却是坎坷,是以朕有意网开一面,——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归宿?”
阑珊听了这句猛然抬头:皇帝这是要饶恕自己吗?可……归宿?
“我……”阑珊的心头微乱。这两天她所想的就是皇帝如何处置自己,如今忽然柳暗花明,却让她呆住了。
她所想的其实早就做了,那就是嫁给赵世禛。
但是阑珊心中却又知道,皇帝虽然想放过她,但自然不会轻易答应让她当荣王妃。
所以,叫她怎么回答?
或许如今只先保命?
“怎么,你没想过?”皇帝挑了挑眉,似看出她的犹豫:“那朕倒是替你想过了。”
阑珊更是意外:“皇上……”
皇帝看着她道:“你原本已经许配给了温驸马,之前是阴差阳错才假死遁逃,如今你既然仍好端端的,自然仍旧是温郎中的妻子。”
阑珊万万想不到,皇帝居然会冒出这一句:“皇上?!”
她的反应自然都落在皇帝的眼中:“莫非你不愿意?”
阑珊只觉着喉头艰涩:“时过境迁,何况使君已有妇,我不敢再高攀温大人。”
皇帝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看了阑珊半晌才道:“你果然不愿意重回温益卿身旁?”
“是。我不愿意。”阑珊终于回答。
“那……你莫非还想着当荣王妃?”皇帝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
阑珊窒息。
旁边的皇后闻听,便道:“舒阑珊,你也算是个聪明的女子,你心中总该有数的,以你的身份,若说是当个侍妾,兴许还可以进荣王府,但是正妃……你觉着可能吗?就算是荣王想要胡闹也是不成的。所以本宫觉着,你还是趁早儿断了这份痴心妄想。”
阑珊低下头。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并不言语,便又继续说道:“你方才说使君有妇,的确,温益卿已经尚了公主。虽然公主做了错事,但说起来,华珍对于温驸马也算是痴心一片了,如今又才小产大伤了身子,就算她昔日做的再过,你毕竟没有真的被害死了,而她也算是付出了代价,你重新回到温益卿身边有什么不好?”
皇后说到这里,又慢条斯理理所应当地说:“当然,公主的身份是不能做小的,而你之前明明逃出生天却没有回来,反而流落外头女扮男装,这便是你的不对……如今死而复生,便回驸马身旁做他的妾室,两女共侍一夫,倒也是合情合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阑珊忽然明白了皇后为什么也在场。
原来,皇帝是想让皇后来做说客。
转来转去,皇帝要放自己一条生路的代价,是让她回温府做侍妾?
这时侯旁边的金公公也撺掇说道:“计姑娘,皇上已经开恩饶了你了,皇后娘娘又苦口婆心的替你想到这一条出路,你还不赶紧谢恩呢?”
皇后微微冷笑,好像觉着自己果然开了天恩。
皇帝却仍是讳莫如深的脸色。
这种权宜之计,哪里是为了阑珊着想。
而是迫不得已的。
温益卿进宫之前先去了北镇抚司,导致事情闹开了,竟似满城风雨。
人人非议皇家的驸马是当朝的陈世美。
如何了得。
这个情况下唯一能够破局的,就是“计姗”的死而复生。
只要计姗没死,出面澄清只说是下人所为,温驸马因为愧疚护妻不力才冒认杀妻罪名,如此一来非但陈世美不复存在,且更显得驸马情深义重。
至于华珍暗中下手行凶等等,自然也可以悄无声息地遮掩下去。
简直是两全齐美的,保全了华珍跟皇室的脸面。
殿内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在等待阑珊的回答。
过了半晌,却听到一声轻轻地笑。
众人都震惊,连皇帝的眼神都微微地一变。
皇后先开口:“舒阑珊,你……笑什么?”
阑珊低着头,道:“臣女斗胆问一句,若是我不答应回温府,皇上是不是……仍不打算饶了我?”
皇后眼神中透出一丝惊奇,说道:“舒阑珊,你可不要不识抬举,你犯的是欺君之罪,皇上如此安排,已经是对你格外开恩了。”
“是,我当然不想死。”阑珊道:“因为先前已经死过一次了,知道那种滋味的难过,本来皇上开恩,我当然要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赶紧谢恩的。”
皇后再迟钝也听出了异样:“怎么,你真的不愿意?”
阑珊本来是低着头的,此刻便慢慢地直起身子看向面前的皇帝跟皇后,阑珊深深呼吸,朗声道:“我本来是温益卿的正妻,被公主所害,九死一生。如今我就在皇上跟皇后面前,非但没有公道可言,反而要逼我把当初的真相压下,让我做温益卿的侍妾。——我请问皇后娘娘,若您是我,您答应吗?”
皇后脸色骤变:“胡说,你好大的胆子!”
阑珊淡淡道:“看娘娘的反应就知道,您当然是不愿意的。”
金公公忙道:“舒阑珊,你不要放肆!你竟敢把自个儿跟娘娘相比!”
“我只是将心比心,不是比的皇后娘娘跟我的出身,只是比的同为女子的身份而已,”阑珊丝毫不惧,只是看着皇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什么娘娘不想的事情,却想要臣女接受,甚至感恩戴德!”
“你……”皇后气急了,“你犯了欺君之罪……如今饶了你自然要感恩!”
“那我是为什么会犯欺君之罪?”阑珊口齿清晰,不卑不亢的说道:“我先前跟皇上说过了,没有人愿意九死一生颠沛流离,我也曾经想要嫁为人妇洗手羹汤,只可惜有人没有给我这个机会,逼得我男扮女装乃至犯下欺君之罪,若是皇后娘娘想要追究我的罪责,那为何不一并把那罪魁祸首也追究了!”
她指的当然是华珍。
皇后的脸色白了又红,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就连是郑适汝都没有这么给她下不来台过。
“你这……”皇后忍不住要大骂起来:“皇上,你看看她何等的放肆无礼!这种品格,别说是荣王妃了,以我看,就连温益卿的正妻也是担不起的!”
阑珊冷笑道:“我只是说几句真话而已,娘娘就受不了了,怎么公主谋害人命,夺人夫君,如此骇人听闻的大罪,皇后娘娘竟能如此大度,甚至绝口不提呢?就因为公主是金枝玉叶?难道忘了古来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后一口气转不过来,几乎噎住了。
此刻她才明白,当初所见“郑衍”,以为是多温婉内向的女子,真真的是她错想了!这般口舌,这般应答,明明是比郑适汝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那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隐隐地似有回音。
阑珊豁出了一切,她不怕杀头,先前她只是担心连累别人,所以才愿意忍气吞声揽下所有罪责。
如今皇帝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居然还要让她当温益卿的侍妾,跟公主“二女共侍一夫”,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既然如此,那她倒要问一个明白,辩一个清楚。
就算死也死的痛快。
金公公见皇后吃瘪,皇帝又没有反应,气的道:“反了反了,竟然敢冲撞皇后娘娘,简直是罪加一等……皇上……”
正在这时侯,便听到“啪啪”两声掌声,然后是低低的笑声响起。
众人大惊!均都转头。
原来拍掌的竟然是皇帝本人!
阑珊也略觉疑惑,便转动目光看向皇帝。
皇帝拍了拍手,才又将手放下,他原本冷漠的眼中泛起些许笑意:“好个计姗,好个舒阑珊,朕先前却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的口齿竟也是这样的伶俐,又有这般的胆识。”
阑珊垂眸:“臣女不敢,只不过……兔子急了也咬人罢了。”
皇帝又笑了两声:“好个兔子急了也咬人,只不过朕看来你本就不是什么兔子……你的牙齿锋利的很啊。”
先前看她在自己面前供诉,几乎泣不成声,以为是个柔柔弱弱的,倒是想不到,今儿竟还逼出了她这样柔韧刚硬的一面。
阑珊不语。
皇后终于缓了一口气,气道:“皇上,您怎么还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