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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此仆婢正是莹阳侄孙儿贺佶之妻杨氏的陪房,因贺佶母钱氏出身普通,性情也十分温柔,故反而被权臣门第出身的儿媳挟制,杨氏陪房从来横行霸道,颐指气使,到了此时,甚至连莹阳真人都敢不放在眼里。
莹阳还没说话,沉钩已然大怒,一出手就捏住了那仆妪的喉咙,冷声斥道:“连你主人杨娘子,都不过真人孙辈而已,区区仆役,竟敢大放厥词!”
“放开她。”
莹阳真人说这三字,却并非冲向沉钩,而是冲向另一名尚且押着棠棣的仆妇,此妇眼见“同僚”已被沉钩掐得生死不明,吓得立马放开棠棣,瘫软一旁。
棠棣痛哭道:“真人,并非婢子触犯家规,是郎君下令,遣婢子往内厨交待呈上醒酒汤,婢子整敢违令?却不料刚巧遇见娘子,非但划伤婢子容颜,甚至要将婢子发卖妓家。”
莹阳深深叹了口气,棠棣今年才十三,因其母为贺佶乳媪,故而选为婢侍,不料竟然被杨氏如此残害!
棠棣的曾祖母,甚至还是眼下豫王世子,也就是莹阳真人嫡亲长兄的乳媪!
虽说尊卑有别,但对于这类世仆,多少都会优待,再者贺佶与杨氏夫妻不和,根本不是起因如棠棣这等婢侍,想到这个女孩出生之时,自己甚至还为她主持了洗三礼,后来又赐名,莹阳真人当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棠棣被杨氏残害。
她让沉钩将棠棣扶了起来,看向瘫软一旁,但显然还能说话的仆妪:“棠棣究竟犯了多大过错,才遭至杨氏这般厉惩。”
“棠棣是触犯了娘子定下家规……”
“我竟不知,豫王府家规,何时轮到杨氏制定?”莹阳真人冷笑:“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不要以为杨怀义如今眼看就要执掌兵权,她便胆敢为所欲为,豫王府里,从未发生残害无辜之恶,她虽为主,但也不能随意驱杀世仆!”
第946章 末路
“你说什么?谁把那贱婢救下了?!”
随着“砰通”一声碎响,杨氏拍案而起,竖着眉头瞪着眼,凶神恶煞直冲底下筛糠一般的仆妪。
“是莹阳真人,老仆已经解释是奉娘子之命,但真人竟然说……不仅如此,甚至真人身边那婢侍,险些将姜媪掐死……”
又听轰然一声巨响,杨氏胸膛起伏,身前的一方膝案,已经被她推翻,十多盏盛放各种名贵香料的瓷碟摔落滚碎,似乎这样还不能发泄心头怒火,又抱起一个花樽,重重掼倒:“她以为她是谁,还以为有德宗帝撑腰不成?一个终身未嫁拖累娘家之累赘,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脚?!莫说是他,便是豫王,看着光鲜,实则朝不保夕,若非我杨家……”
莹阳真人这时不知杨氏多么火冒三丈,她正在教导贺佶:“棠棣并没犯错,只因杨氏与你不合,故而迁怒于她,她到底是你乳母之女,已经被杨氏刑伤颜容,若再被发卖妓家,你可知棠棣会落得什么境地?”
贺佶一张愁眉苦脸:“我哪里管得着这些事,自从十叔回京,杨氏便一直纠着十婶不放,为这事,大父将我好大一场斥责,我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倘若再因一个奴婢与杨氏闹将起来,岂非越发难堪?”
贺佶说的十叔正是贺清,十婶当然便是柳九娘。
贺清在豫王一系排行第十,也是这一辈最末的一个,与底下一辈居长的贺佶年岁相差不远,叔侄之间原本甚是亲睦,但自从杨氏嫁入豫王府,屡常针对九娘,后来贺清带着九娘干脆出外游学去了,不过自从旧岁,因豫王患疾,夫妻两才回长安侍疾,没想到气焰渐长的杨氏,针对九娘越发明显,时常挑是生非,贺佶大觉难堪,却实在不能压制杨氏。
莹阳想到这事就觉窝火:“你虽是曾孙一辈,但位居嫡长,就算家族不需要你建功立业,怎能连妻室都无法约束?你若风流荒唐,我自是站在杨氏立场,不容你宠妾灭妻,可你与杨氏成婚多年,并没纳妾,反而是杨氏……种种行为,恶劣歹毒……”
“姑祖母,我何尝不知杨氏倾慕十叔?偏偏却被太后逼令着嫁给了我,我不喜她,奈何打也打不过,吵不也吵不过,连阿母都无法把她降服,我又有什么办法?”贺佶抱着头,眉毛眼睛纠结得如同一窝乱麻:“姑祖母若真不喜杨氏,不如说服阿耶阿母,把她干脆休弃了才好,我也算死里逃生!”
莹阳真人被贺佶这话噎得肝火大动,然而眼见贺佶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实在不能要求这个被长辈们有意教导得温顺的晚辈突然强硬起来,她也只能是长叹一声,拂袖而去,当到父母所在居院,刚好碰见九娘走了出来,只看她眼底一抹乌青,显然疲劳得步伐虚浮的模样,莹阳真人大觉怜惜,上去便扶住她。
“又不是非你不可,何必如此劳累?”
九娘怔怔看了好一阵,才惊喜地喊道“阿姑”,打起精神来,笑着回应:“十郎与九儿离京数载,未曾在祖父祖母跟前尽孝,当回长安,自是不能躲懒,昨日是我坚持陪着大母,才会耽搁到眼下,其实往常哪里会让九儿一直陪护,九儿并不觉累,奈何自幼便是这样,但凡没睡好,弄得就像病入膏肓,仿佛受尽委屈模样。”
“杨氏最近没找你麻烦?”莹阳对九娘自然不会见外,干脆利落询问。
九娘也不掩饰:“她能不找我麻烦?不过九儿有大母、阿家,甚至连大父也护着,十郎又格外体恤,因被杨氏刁难,反而让九儿得了众多亲长怜惜,九儿倒是真想谢过杨氏了。”
莹阳笑道:“九儿是真想得开呀。”
“九儿离京数载,在外逍遥自在,十郎又是千依百顺,日子过得那叫愉快舒畅,竟觉天底下,就没人比九儿更加幸运了,遭人眼红自是必然,但既然并无损伤,那就由她去罢。”一边扶着真人的胳膊,一边叹道:“就是十一妹,原本听说她就快返京,已然是到了洛阳,可惜遇见这起事故,太后竟然立即令十一妹返回太原,算算已逾三年不见,真是惋惜得紧。”
莹阳微微一笑:“她不入京也好,倒是入了京,我才会为她担忧。”
九娘这些年,随着贺清游学各地,见识自然也有所增广,自然明白真人的言下之意,笑道:“也是,今后见面机遇相信甚多,也不在此一时半刻,如今情势……十一妹在太原至少可保安全。”
说完这番话,真人便提出让九娘自去歇息,先去拜见豫王,豫王妃仍在近前陪伴,倒也免得莹阳另走一趟。
不过豫王却极度担忧老妻太过疲劳,强烈要示王妃回去安歇,莹阳也在一边规劝,豫王妃到底还是被逼劝着离开,豫王刚问:“湛儿媳妇不是将近临产,你今日怎么有空回来?”忽然便有太后懿旨传到,传令的还是高玉祥,说太后要诏见豫王。
莹阳真人急道:“家严自旧岁时起,因年迈体弱,早请告假,此时尚且缠绵病榻,还望高内侍呈请太后体恤。”
高玉祥一脸为难,豫王倒反而不甚在意,只冲高玉祥微微颔首:“内侍但请稍候,容老夫更衣。”
高玉祥也识趣,立即避了开去,豫王方才浅咳几声:“玉儿,你这急脾性,从今以后该当彻底收敛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旁人对莹阳的称谓几经变化,只有她的父母,至始至终还是以闺名昵称,这样的情境本不陌生,莹阳却忽然热泪盈眶,她像个孩子般的扑至榻边,不顾一切地哭泣着:“阿耶……”
“玉儿,阿耶这一生不是没有遗憾,而是太多遗憾,其中最最要紧则是,没有看见我最珍爱之玉儿……没见你遇见良人佳婿,成婚生子,我老了,你也不年轻了,阿耶知道玉儿一直以来坚持,所以阿耶从来不曾强迫你……玉儿,阿耶知道你一直以来心结,但许多事,纵然遗憾,也无法挽回了,比如,渥丹……”
眼见女儿伏身痛哭,豫王浑浊的眼底也涌起湿润,他闭目,长叹一声:“我不担心你,你虽终身未嫁,兄长眼看也靠不住了,但你阿娘仍在,还有众多弟弟侄儿,他们虽然大多都只知享乐,但还不失道义,就算他们靠不住,湛儿与十一娘,也不会不管你……玉儿,不要哭,不要难过,我们都知道生老病死必不能免,迟早会有这一天。”
“阿耶!”莹阳抬起头来:“我不许你这么说!”
豫王笑了:“你有这狠劲就对了,你放心,太后诏我入宫,一定不会是为了杀我,只不过我已然预见到……”
“阿耶!”莹阳再次扑向前去,她凶狠地摇头,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某件事情的发生。
“玉儿,要安慰你阿娘,要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