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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好事。
他理应如释重负才对。
有限的日子,他不愿活在难堪里,不愿他们之间连知己与亲人都做不成。
他努力让目中平静,唯有贪婪地竖起耳朵,将她的关切与愤怒一一听进耳里,铭记心上,直到她发泄一尽,微笑着安慰。
“我已无大礙,五妹息怒。”
“有朝一日,我必取秦霁性命。”
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你死我活,十一娘的确更加愤怒那个女人,险些毁了她与陆离之间的情谊,因为十一娘简直难以想象,倘若秦霁奸计得逞,她与陆离日后应当如何相处?
“是,这隐患不能放过。”陆离甚是认真:“不过……晋王恐怕会顾及武威侯祖孙情面。”
“这事陆哥不用废心。”十一娘立即说道:“太后不会容忍秦霁苟活多久,惠风已然与其狼狈为奸,大有机会借刀杀人……至于殿下,只要无损大业前提下,再兼我能置身事外,相信他有许多办法安抚武威侯,并不如何在意秦霁生死。”
陆离又问这事如何才能在太后面前结案,十一娘自然也不隐瞒:“我与殿下商量,觉得应当如此密报太后……”
未隔多久,长安大明宫篷莱殿中,便收到了数封密报,除十一娘与任氏、谢氏亲书以外,其余几封皆为高玉祥拆阅,他看得眉头挑起又蹙紧,终是难有判断,干脆呈上,摇头叹息道:“晋王府里发生这起事故,实在让奴婢如坠五云雾里,觞咏、修竹、和畅不提,惠风也是语焉不详,茂林坚称是有人意欲陷害王妃。”
太后这日心情甚是愉悦,一双蛾眉下,眼睛里满是笑意:“阿禄如何说?”
这日谢莹亦在跟前,高玉祥睨去一眼,见她炯炯有神地竖耳倾听,一点没有回避的自觉,当然明白是得了太后授意,故而也没有丝毫犹豫,详细禀道:“说王妃早有察觉,薛少尹身边有个仆役被陈姓仆妪买通,在薰香中落下媚药,王妃不动声色,意欲引君入瓮,却不曾料到竟然将柳氏、任姬网罗,那柳氏立即通知了晋王,导致王妃没法严察,晋王只为柳氏开脱,再者薛少尹又确无大礙,这案子只能稀里糊涂了结,王妃欲审陈妪,不料这仆妇竟然是个死士,一无所获,不过阿禄听王妃料断,应是……应是毛大尹意欲离间之策。”
他话音刚落,便听谢莹长叹一声:“姨祖母料事如神,莹儿心悦诚服。”
太后笑道:“我就说吧,伊伊纵然没有如实禀奏,将矛头指向毛维,但却不会瞒着阿禄,毕竟阿禄曾救伊伊于危难之中,伊伊对她还是信得过。”
谢莹瞄了一眼高玉祥,犹豫数息,终是悻悻:“可十一姐为何不对姨祖母坦言她疑心毛公呢?岂不表明机心暗藏。”
太后斜靠引枕,微闭了眼:“伊伊若如你一般任性,也难以担当治政太原重任了,她虽怀疑毛维,可一来没有实据,二来嘛……毛维这等手段,她并不放在眼里,斤斤计较只能加重内耗,伊伊当然明白,她真正敌对是谁。”
高玉祥谄媚道:“晋王妃如今一心针对潘辽,哪里会分心内耗。”
“她年纪小小,却知轻重缓急,通达明理,实属难得,可惜我身边如伊伊这般贤才,太少了。”
谢莹便警慎地再也不敢言语。
只次日,她便寻了机会密见徐修能:“我无能为力,柳十一娘行事滴水不漏,又有贺湛、高玉祥为她说好话,太后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居心叵测。”
徐修能蹙眉,甚带怀疑:“六娘子莫不是对晋王旧情难忘,故而才不尽力罢?”
谢莹冷笑两声:“徐世子真当我是愚昧妇孺?我固然期望过晋王妃之位,可眼下贺烨已经另娶他人,我哪里还会为他死心踏地?我之所以愿助徐世子,确也认为……”她微一倾身,眉梢挑起,眼中秋波荡漾:“眼下你我想要出人投地,唯有力助太后临朝之势不改,我不管贺烨是当真居心叵测,还是徐世子你因为错失爱人才有意诽谤,宁可错杀,不容放过!铲除晋王夫妇于我而言有益无害,我才愿与徐世子结为同盟。”
徐修能看了谢莹一阵,一笑拱手:“是我冒犯了,咱们两人,的确利益相同,原本不该相互怀疑。”
“我是察觉,太原时局如今离不开柳伊水镇定,太后未必是当真信任她,不过不愿因小失大而已,眼下的确不到离间时机,徐世子也总不能只让我冲锋在前,你隐身在后,不担任何风险,还嫌弃我没有尽力吧?”谢莹勾起唇角:“别忘了你之所以还能有今日,到底是谁之功劳,徐世子对我,仿佛有失恭敬了!”
徐修能看着谢莹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梅红渐落处,冷冷一笑。
这女子如此狂妄,必然有轻敌之意,她又哪能想到,等她觉得到了时机,说不定晋王早已经羽翼丰满,再也无可奈何了。
可是……
晋王夫妻虽然远在太原,莫说晋王妃如此机警狡诈,又留下贺湛这么一个强大后援,不管怎么用尽心机,也没有办法让太后疏远贺湛,有贺湛在朝,离间太后与晋王妃谈何容易?
就在这一日,远在太原,十一娘眼睁睁地看着阿禄撞在一棵树上险些仰面朝天摔倒,忍不住扶额:“说吧,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王妃那说法虽然妥当,可是……婢子想来想去,万一要是太后询问惠风,岂不一下子被拆穿?”
“阿禄你比惠风更得太后信重吧?”十一娘不答反问。
“那是自然。”
“可你为何不知公羊氏遗后早已为太后所用?”
阿禄怔住。
“如此要紧之人,太后必然不会泄露给惠风知情,可惠风手中有双机引,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与公羊氏另有机缘,而此隐密,竟然连太后也瞒在鼓里,试问,太后既不知惠风与公羊氏有所牵涉,又怎么会主动询问惠风关于此事呢?惠风做贼心虚,关于此事,必然也不会向太后主动说明,所以你不必忐忑,横竖并没有造成什么恶果,太后哪会因为小小一桩暗算不依不饶?”
毛维曾经利用晋阳陈,散布她与陆离之流言,这一件事,显然毛维最适合背黑锅。
不过!没有人受害,最好也不要有人承担责任。
所以十一娘在自己的密奏中,根本提也没提毛维,却交待阿禄轻描淡写提起一句。
她要让太后相信,对阿禄,晋王妃一直是不存接戒心的。
第885章 气象
转眼一年过去。
这一年的上元节,晋阳城中也是十里彩灯热闹非凡,十一娘登上晋王府的灯楼,眺望着底下一片五光十色人头涌动,恍然又如身临长安城,只她的心情,总比旧时更多一分豪情与飞扬。
因为大周的国都佳节纵然繁闹,她也无非只是芸芸众生之一的看客,怎比得今时今日,晋阳城里之所以一片欢娱喜庆,与她息息相关。
这一年,其实过得并不平静顺坦。
毛维虽然看似偃旗息鼓,但自然不会当真无欲无求,连连败退似乎让他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蜀王将来的崛起,越发对谋士郭居安言听计从,行事竟然谨慎起来,不再与晋王一系针锋相对,如一条蛰伏草丛的毒蛇,阴冷的眼睛仍然紧盯猎物,等待着时机合适时,致命一击。
十一娘不敢放松警惕,毛维党的每一个动作她都要关注分析防范未然,却偏偏不能揪出这条毒蛇斩除祸根,同时,她还必须时时关注庙堂之上的风云变幻,她已经远离两年,七百时日过去,决不能让徐修能、谢莹之辈抓住任何机会,挑唆离间韦太后对她的“信重”。
可有些明知大有风险的事,她仍然要暗中施为。
越来越多流民投奔晋阳,于是太原百姓渐渐知道了普天之下,除太原之外,似乎并没有能让平民百姓安居的乐土,那些关于太后仁爱慈悲的谎言渐渐维持不下去,这个已然腐朽的朝堂,崩坏的统治,终于开始暴露那丑陋的根系,市坊之间,有议论滋生。
总结为一句断言——若非晋王妃,太原早已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十一娘知道这样的局面并不利于晋王大业,可是她无能扭转,因为她不能只图自保便无视百姓之苦,看着他们挣扎于饥寒交迫,看着他们千里来投,却绝望的死在异地他乡,魂魄难归故里。
她只好尽可能的掩饰,不让政敌抓住把柄攻讦,却无比清楚长此以往,韦海池必然会忌惮民心所向的晋王妃。
而一年之前,虽然潘辽联军气势汹汹进攻,却因萧延达这一主将之误,导致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可这样的打击到底不能动摇潘博与北辽的根基,当冬去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