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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虽满心不甘,也只好就此打住,一撑池壁鱼跃上去,见一方软榻上备好长巾以及一件大袖衣,知道那是王妃的东西,将长巾递给她:“你不用急,我先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他绕过屏挡,十一娘只听一声“还不滚过来侍候”,知道江迂还在屏风那头,当然不会急着赶去沐浴更衣,一直等着碧奴、阿禄过来服侍,料到贺烨已经收拾妥当,方才上来,随便一拭身上水渍,虚披了外裳往室内浴池,足足大半时辰,方才算是梳装整齐,问得贺烨正在温泉苑不远的偏厅,赶忙过去。
已经不见了送信之人,就连江迂也不见人影,那间颇为宽敞的厅堂,贺烨正负着手在那儿排徊,眉心紧锁,刚见十一娘迈槛而入,张口便道:“我要立即赶去广阳。”
十一娘吃了一惊:“难道潘辽联军又再袭击苇泽关?”
“若真这样,我也用不着心急,今夏他们数十万大军都难以攻克云州、广阳,难道还怕这严寒之季突袭?”贺烨面上若覆阴云,眼底更伏寒霜:“北辽王下令,因铭州城中混入间佃,导致萧凉胡被掳杀,要将铭州屠城!”
“屠城?!”十一娘只觉脑子里如响闷雷:“铭州城还有多少大周百姓?”
“具体人数不详,至少也有数千人!”
“是我方佃作获得消息?”十一娘虽然震惊,这时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殿下想要立即赶去,说明此等恶事尚未发生,可若北辽王当真下令屠城,待消息传到广阳,只怕已经不能换回了!”
贺烨显然也察觉到蹊跷之处:“正如王妃所疑,这多半是北辽王故布陷井,用这消息引我入瓮,他必定在铭州周围埋下伏兵。”
“既是如此,殿下何故还要以身犯险?”十一娘急道:“纵然咱们不能置铭州百姓不顾,大可下令武威侯率军解救。”
“武威侯肩负守防重任,不能行此突袭之事。”贺烨沉声道:“这事责任在我,当初并没有考虑会遗祸铭州百姓,此回我必须赶去苇泽关,布署安排。”
见十一娘忧虑不已,贺烨拍拍她的肩头:“武威侯虽掌兵权,但为救铭州百姓贸然领大军出关迎战,势必会引朝廷质疑,故而这回至多只能让先锋部突袭,我若不亲自出战,只怕秦八郎无法顺利解救无辜,说不定先锋部还会遭遇重创!王妃放心,北辽王真正用意既非屠城,必然会等我踏入埋伏,可我又不是毫无防范,只要摸清敌情,便能做到有备无患。”
十一娘细细一想,也只好罢了。
此战虽然危险,可贺烨倘若因而退缩,难不成将来,但有危险都要退避三舍?他要成就大业,仅有武威侯支持万万不足,因为北疆数十万将士,可不会甘愿辅佐一个百无是处、荒唐窝囊的晋王殿下,搭上身家性命,甚至家小安危,行为谋逆之事。
贺烨要想征服军心,别无他法,只能依靠实打实的战功!
只有亲自率军浴血奋战,将来待时机来临,他才能揭开面上那层青铜罩,告诉北疆将士,原来身经百战,带领先锋军平定战乱的青面少将,是晋王贺烨!
也只有那样,才可能成为人心所向,彻底洗净满身恶名,让文武百官,天下臣民明白,晋王贺烨并非不学无术、贪图玩乐,他有能力挽救大周江山,复兴盛世。
而战场之上,又有哪回不是险象环生,生死攸关?
他不能够,也不应该退避。
“殿下定要当心。”十一娘最终也只有这句。
“可惜这个生辰,不能与王妃一齐渡过了。”贺烨忽地一笑:“不过王妃准备那生辰礼,还是让我先行过目方才安心,为了这一惊喜,我可牵挂许久,若还不揭晓,便是去了广阳说不定也要分心。”
第868章 晋王去,王妃归
一卷画轴,缓缓摊开,入目先是一片蓑草萧瑟,半掩江河奔流。随着牙轴轻移,渐露白日西沉,远岸峰峦暗伏,一骑乌骓,双蹄高举,马上男子引箭拉弓,飞矢正向残阳。
那是远离长安那天,贺烨奔驰渭河之畔,鸣矢逐日的情境。
而这一幅画,艰难之处在于只凭背影,描摩出贺烨身姿气度,至少要让他自己一眼分明,不会生出“画中何人”的疑问。
十一娘这时站在一侧,略歪着脸,度量已将画卷全然展开的那人,刚见他唇角勾起,便迎上那斜斜一抹笑视:“王妃莫不是在考较我?我若连自己都认不得,岂不辜负这妙笔丹青?”
又小心地把画卷收起,丝绦挽系时,少见认真,做完这些,才起立踱至王妃面前,手臂一揽,长背略弯,下巴搁在颈窝里:“我很欢喜,可惜这年生辰,不能与王妃共渡,你等着我。”
轻轻在鬓角落下一吻,转身便往外走,刚伸腿迈槛,又收了回来。
“难得来一回别苑,你多留几日更好,别只顾着正事,不在这七、八天。没我在这打扰,王妃更是省心,该应受用几日山郊清静,汤泉温浴。”
虽有贺烨这话,十一娘又哪里能够安心受用清静呢?留在别苑,实不比晋阳城中更加及时收到广阳消息,再者铭州数千百姓若得解救,安置善后又是一堆事务,这些事情必须由她主持,兼着说不定另有隐忧,总之留在别苑也是心神不宁,所以贺烨生辰次日,十一娘也便赶回了晋王府。
还不及将这事告知陆离等人,任、谢二媵便结伴来了玉管居,十一娘也只好耐着性子与二人寒喧,没几句话,任氏便问道:“殿下昨日生辰刚过,王妃今日怎么便独自归来了?”
谢氏直到这时才晓得昨日是晋王生辰,不过她倒也有任何忧愤,不过认真留意王妃的回应。
“六姐才去别苑次日,病情又有反复,殿下也没多少心思庆贺生辰,也就是昨晚受了酒敬而已,一个外客没请,我寻思着留在那里也没多大作用,反而扰得六姐不清静,再者眼看新岁将至,六姐这一场病也不知多少时日才会好转,府里大大小小这多事务,自然不能全劳秦孺人操持,也便回来了。”
这番话既为贺烨生辰没有大宴宾客掩饰,也算埋下伏笔,十一娘并不确定铭州之事多久才能解决,万一耽搁了新岁,免得众人疑惑,她还得解释一番。
应酬完这两位媵人,王妃才去溯洄馆。
陆离前些时候因为小疾,十余日没去衙门应卯,但总不能一直在家静养,这二日身体有所好转,他又恢复了坐衙,十一娘便是想要隐瞒,免得他废神,这事也实在没法隐瞒过去,干脆便请了尹绅一同来商量,三人照面,十一娘瞧见尹绅竟然剃了胡须,再不似前些时候恍若一个虬髯翁的模样,便猜测到:“可是阿钰总算到了晋阳?”
“到了也才两、三日,一来王妃不在府里,再者家中也有许多事务安排,内子尚不得时机拜会叙旧。”尹绅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显然料到王妃是从他的外形上推断出妻子已到晋阳,又想到夫妻两才一碰面,他便落了一场“不修边幅”的埋怨,原本还不在意,结果果然甚是邋遢,这不刚被妻子收拾清爽,谁见到他都会留意两眼,猜度一二。
十一娘想起尹绅的脾性,一贯不喜婢女近身服侍,身边只有男仆、老妪,虽也不会疏忽衣食,可尹绅想来是操忙公务,连后宅都鲜少回去,仆妪们也没法提醒他注意外表,见他这时有些不自在,笑着安慰一句:“尹郎往日操忙,以至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多得阿钰来了晋阳,身边才有人周全。”
便转谈正务,三言两句把铭州之事说明。
“我思谋着,铭州百姓一得解救,安置是一方面,这当中,恐怕也会夹杂敌方佃作,一时间也无法细细排察,安置起来便更有难度。”
陆离也道:“正值严寒,这么多人涌入晋阳,衣食还是次要,居宿更是个难题,我倒是以为,不如将大部分人送去云州,若有自愿从军者,细细考察,其余人暂时安排垦荒、建筑等事,住处可安排在军营,有卫部严加看防,纵使有那么几个佃作,并不担心会引发大乱。”
“我也是这想法,不过我甚不放心王进谷,连王刺史、孟飞笛等,也未必有排察佃作经验,故而在晋阳时,至少要先经一轮粗步排察,另外我也会书告王横始,叮嘱他谨慎小心。”十一娘又问尹绅:“云州如今情形,尚且不能自给自足,猛然间多了数千人,衣用粮粟只能由太原府补充,未知官衙还有没这余力?”
尹绅飞快在心里度算一下,颔首道:“暂时还能应付,只不过明春送交军用,怕是又要征购商贾及世望存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