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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筹划着夺官罢职的阳曲、文水二县县令,竟然间隔一日遇害,皆为被刺,中箭身亡,杀手乌衣蒙面,趁夜偷袭,得逞即撤,不知所踪,鉴于此二者皆为纪伦“政敌”,又引众议沸腾,舆论偏向是晋王府暗杀二令,竟然有民众声称“杀得好”——
“阳曲令与文水令贪得无厌,甚至企图陷害纪明府,若非薛少尹明察秋毫,纪明府只怕先被奸小谗害,二令死有余辜。”
十一娘当然不会因为这些言论沾沾自喜,甚至当阮岭质疑此为毛维手段时,十一娘也断然否定:“不是毛维,莫看毛维胆敢刺杀甄七郎,那是因为甄七郎对他甚大妨碍,又非命官,然纵是对甄七郎,他都不惜动用死士,足见警慎,又已经确信纪伦获取重用,其实已经达到毛维安插耳目之目的,在此情况下,他不应甘冒莫测风险自断臂膀,仅凭舆论,非但不能坐实晋王府暗杀朝廷命官之罪,甚至可能引火烧身,毛维最多不过,当真怀疑二令是被我安排暗杀,故而煽风点火。”
陆离表示赞同:“二令被杀一事,应是明空安排。”
十一娘看向贺烨:“殿下应当未曾疏忽对明德寺之监视吧?”
“当然不曾,不过这事若为明空所为,用意何在?死两个贪官污吏而已,哪里至于煽动民乱?”贺烨大惑不解。
“纪伦既然与明空早有来往,只怕听其蛊惑,行为不少非法恶事,纪伦俨然已为咱们亲信,并阳曲、文水二令一死,毛维也确信是咱们施以毒手,要是纪伦这时暴露恶行,毛维当然会落井下石,舍纪伦这枚棋子,不惜连座晋王府,谣言四起,民心大乱,毛维不肯善罢甘休,而此时若是潘辽大举进攻,更会引发内乱之危,而唯一破解之法,便是捕获明空,绝不能让他脱身。”
虽是面对着莫测危机,十一娘却是双目灼灼:“倘若处理得当,非但可以平息险情,甚至能够彻底震慑毛维,十四郎既然已经书告于墉判死,相信不久之后,朝廷正式敕令便能抵达,再兼重建云州等事,相信毛维会手足无措,只要他偃旗息鼓,新政推行便会顺利许多。”
毛维只要消停下来,十一娘在关注新政的同时,也便有了闲情为他连挖陷井,让他走上绝路。
可正在这风声鹤唳时候,让十一娘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被贺烨告知——
“林昔已经‘死于’采玉时不慎坠河,却不想这人,竟固执己见,不肯埋名山野渡日,而以死相胁,欲见搭救之人,下人不敢自专,先是温言安慰住,密报江迂,王妃以为如何?”
十一娘大觉头痛,可这人却是莹阳真人有意保下,明明已经得救,总不能看他寻死,犹豫半响:“殿下不宜出面,这事还是我来处理罢,归于阿姑所托,相信林昔也不会生疑,至于如何安置,我这时也没良策,得听听他究竟意欲何为。”
问得林昔这时并未被送来太原,十一娘松了口气,大敌当前,她可不愿在这事上分心,又想了一想:“让白先生悄悄走一趟,将他先送去邙山凌虚师公隐居之处,相信师公必然不会容他莽撞,待太原之事告一段落,我再想办法接他入晋阳见面。”
十一娘想的是,无论林昔是否甘心作为已死之人,今后都只能隐姓埋名,他若是不情愿,只好交给凌虚师公将其软禁,不过太原事务繁琐,她可没有理由脱身远去洛阳,或许可以借故邀请凌虚师公来晋阳“一游”,有的事情,不问个水落石出,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过当初决意援救林昔时,她并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波折,倒是心存歉意:“这事当真麻烦殿下了。”
贺烨大为不满:“王妃仍然如此见外,难道是埋怨本王没将财政大权一应交予?也罢,江迂既然已到晋阳,有些事务,是该转交王妃,我这便让他来与王妃交接。”
抬脚就走,十一娘阻止不及。
不由瞪眼,她哪有那么不识趣,无非有时想占占便宜而已,可从没企图过“染指”晋王财产,她连自己的财产现在都无心打理,全权委托给了碧奴好不好?总不能将晋王殿下的“阴暗”产业,也一并交给碧奴吧,碧奴又没长着三头六臂!!!
算了,殿下热心至此,也不好拒绝,还是让阮长史从旁协助,横竖这位总在念叨手中无钱,难为无米之炊。
第764章 发动
人间四月,不知其余山寺里,桃花是否始开,明德寺的遍山梅红却已凋败,虽然日常仍多信徒供拜,少了文人雅客及女眷赏玩逗留,后山的寮房便彻底清闲了,就有一个姓伍名唤世佑的少年,暂居在此,负责日常打扫整拾。
这少年还是老住持时便收容寺中,七、八岁的孤儿,险些病饿夭折,得明德寺庇容,这时也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五岁,因无处能去,便一直留在了寺中,平时帮着僧人照顾因病投医的贫苦百姓,当然也会干些洒扫打杂的活计。
少年虽然良善,却没有修行的禅心,故而并未得剃度,事实上在大周佛寺,不少设置有悲田养病坊,收容鳏寡、孤独、废疾者,是否信徒皆无关系,当然更不会强迫剃度受戒。
只是因明宗之后,原本应当由朝廷拨款的悲田养病坊渐渐成为佛寺“自负”,以至于各项物资短缺,其实已经造成不少废疾失治,孤独难得长庇,如伍世佑这样的“幸运儿”越来越少。
伍小郎虽身世悲苦,性情却甚豁朗,又很是聪慧伶俐,寄居佛寺后,常有机会为赏花礼佛的文人雅客引路跑腿,增长了“见识”,后来行为研墨抻纸时,竟然“自学成才”,认识了不少字,又开启了过目不望的天赋异禀,强记得许多佳词妙句,渐渐竟然也能讨好文士,赚取不少赏钱。
他也不愿在明德寺白吃白住,大部分所得都捐供了功德香火,只留些微薄,满足唯一的嗜好——便是贪杯。
只住在佛寺中,当然不能公然触戒,伍小郎但有闲睱,去附近集市沽酒,埋在后山门外那棵古榕树下,白昼不得空闲,屡屡夜深人静时分,悄悄开门溜出,饮上几口酒,也算舒缓终日疲劳。
他以为瞒天过海,岂知自己这行为早被明空住持察知,无非不闻不问罢了。
不过后山门有时可会发生“惊悚事”,只过去每当发生时,伍小郎必然会陷入昏睡,不至于撞破恶行。
但这晚,竟然例外。
黄昏用完斋饭,伍小郎照旧倒头便睡,至夜深人静,料到看门的小沙弥已经安歇,便想着悄悄溜出满足腹中酒虫,行至半路,却忽听前头似有挖掘的动静,他大为疑惑,放轻脚步,借着一座亭台阻挡,又借月色张望。
竟认出果然正在掘土的两人,似乎是时常跟着纪明府访见住持的家仆。
伍小郎便更觉疑惑了:莫说纪明府今日并未来访,便是来访,此二仆役何故趁夜掘坑,难道是想盗窃梅树?这也太荒谬了吧,明德寺梅林虽然盛名在外,吸引不少文人雅客前来观赏,可优长无非是茂盛壮观,只盗这一株两株有何益处?
却见其中一人忽然将铲子伫在地上,一手撑着腰杆喘气:“纪明府也真是,这些农户,至多二、三十亩田产,也就值个五、六千贯,却担着杀人灭门之风险,真犯不着。”
另一个人也站直了身子喘气:“你知道什么,纪明府不是富家出身,单靠俸禄,上下打点都不足够,不另想办法谋财,纵然不愁养家糊口,却又哪里能够收买得了人心?更莫说攀贿上官,也别小看了这二、三十亩,五、六千贯,数载下来,干了十来起,不是就近十万贯得手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学阳曲令之流,一任官下来,怎么也有百万资产,手上还不沾鲜血,一点风险没有。”
“什么没风险,真没风险,阳曲令怎么就成了泉下鬼?”
“那也不是因为贪赃枉法呀,要是王妃真有把握将阳曲令明正典刑,也不会启动暗杀了。说到底,阳曲令那行为显然官场惯例,朝中又有人维护,连王妃也没把握斩除,可又必须断去毛大尹之臂助,才不得不行此下策,横竖大尹也没有证据,流寇、敌间都可用来顶罪,这糊涂官司,太后也难理断,怎比明府行为,若曝露,因为私欲害杀平民,必获死罪!”
“这你便不懂了!风险大,得益亦大,便如阳曲令,看似不存风险,官声如何?明府这样做,既得了实惠,又没丢了名誉,才是两全其美。”
“可这时情势如此紧急,毛大尹必然会盯着太谷县,明府竟然还敢为了夺占民田将人灭门,造成农户弃田逃亡假象,难道便不担心罪行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