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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娘这时暂住晋王府,屋子便空闲下来,也是打算着租赁出去,针线处管事听说阮长史有这需求,便促成了这事。
于是郑家五口人便住进了靖平坊,张大壮夫妻两的旧居。
而正在郑远一家为官司的事情争执时,这条里弄,竟无声无息涌入了十好几个壮汉,带头的男子,身着锦衣,腰上挂着一把长刀,今晚清亮的月色照在他阴沉沉的一张脸上,却发显得那张薄唇冷毅狠戾。
这时他已经站定在张家紧闭的大门前,耸了耸鼻子,眉头蹙成个疙瘩。
“贱民住地,果然恶臭扑鼻。”
立即便有一个壮汉上前讨好:“区区一桩小事,哪里至于劳动郎君亲自动手。”
原来这锦衣男子,便是丁梧亮。
两年前因为侍妾挑唆,再加上他那日心情本就不那么愉快,为了泄愤,将郑远长子活活打死,可在丁梧亮眼中,这根本便不算是一件事,早已被他抛之脑后,没想到,今日居然听说郑远去衙堂将他举告,丁梧亮压根便不畏惧,却气愤不已,立即让庄头捉郑远来见,谁知庄头又说郑远好些日子前便请辞,声称去洛阳投亲戚,为老父治病,人却是已经不在庄子里了。
佃农其实便算雇工,并没有卖身为奴,人身自由还是具备,那庄头眼见郑远死了儿子都不敢吭声,并且还点头哈腰向他道歉,也不以为郑远会有那血性胆敢告官,再说这事情已经过了两年,庄头居然都抛之脑后,管也不管郑远去向,以为这事情压根就不值得报知主家。
却没想到郑远竟然是“狡言欺诈”,做出了这等“恶行”。
庄头生怕被主家怪罪,自然是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在郑远身上,于是怂勇得丁梧亮更加火冒三丈,口口声声要将郑家满门血洗,惩治这些贱民“背主”之罪。
丁家在晋阳,要论家业,虽然是在豪族圈子里也排不上号,可家主丁牢则却张狂跋扈,更因他女儿是晋阳陈子弟良妾,自恃高人一等,行事便极其蛮横,听了这事后,非但不阻止儿子的行为,甚至也连连冷笑:“一介贱民,听得几句传言,竟真自信可以翻身?薛绚之算什么东西,迟早会被毛府尹收拾,便连晋王,毛府尹也说了,太后表面上看重,实则也恼恨得很,否则上回薛绚之被佃农围骂,为何落荒而逃,连晋王府也毫无作为!陈刺史眼看便要调职入中枢,三、两年后,保不准便入政事堂拜相,太原府也该变一变天了,晋阳陈若为太原显贵,咱们丁家,理当成为豪族之首!”
既然前景一片光明,哪里会容忍区区贱民挑衅?
只丁牢则却也不忘叮嘱儿子:“薛绚之既然已经接了这官司,咱们行事还当谨慎一些,若青天白日便杀去靖平坊,坊主也不敢置之不理,只要不被薛绚之抓个正着,他拿咱们又有什么奈何?还是要趁夜动手,杀了人便走,待薛绚之听闻出了命案,为时已晚,难道他还能空口白牙诋毁我晋阳丁?!”
虽说入夜之后各坊都要宵禁,可坊墙也不是高不可攀,丁家养着不少习武的家丁,均可飞檐走壁,不过是去将区区贱民灭门,又不是杀进晋王府,根本便没有丝毫难度。
丁梧亮这时便阴狠一笑:“狗杀奴背主,本郎君若不亲手将他们斩杀,怎血心头之恨?废话少说,趁早动手,完事后咱们赶回府中,还能饮宴一场。”
第724章 现形
这一夜对门曲大家养的那只老黄狗叫得实在是让人心神不宁,马婶子披了件外衣,几乎忍不住推门出去张望一下,但一点灯,便把马大叔惊醒,他也坐起身来揉着眼睛:“折腾什么?”
“不知为何,妾身觉得心头七上八下,感觉总不那么安稳,想去看一眼是不是忘了栓门。”
“门是我亲手栓上,怎会出错?”马大叔不满地咕哝一声,蹙着眉头:“曲大家那黄耳今晚怎么回事,一直吠闹。”
“别不是曲弄里进了贼吧?”
马大叔无语:“哪个贼这么不长眼,靖平坊有什么好窃?连耗子都鲜见一只。”
只他话音刚落,却听见外头“砰”地一声巨响,险些被吓得摔下床来,竟夺过马婶子手里的油灯,但却不敢拉开大门,只将耳朵贴在门缝,听见的却似乎是刀剑打斗的声音,一张脸更是吓得煞白。
马小郎这时也被惊醒,赤着胳膊便蹿了出来,见老爹占据了门缝,急得直跺脚:“是张大哥家传出动静,眼下只有嫂子一人在家,阿耶还听什么听,快些去救人!”
脑门却挨了他爹一个大巴掌,马婶子也嗔怪道:“娟娘如今去了晋王府,可不在家。”
马小郎也彻底清醒过来:“可郑大叔却赁居在此,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呀?”
“你给我住口!”马大叔没好气地喝了一声:“外头那群人可是拿着刀剑,咱们出去岂不是送死?先等等,这世道,可真不让人省心。”
直到听见外头一声重喝:“大胆贼人,你可知本郎君是谁?”
显然已经有人被制服了,马大叔却仍然闹不清情势,他虽然并不知道郑远状告丁梧亮的事,却因为古道热肠,自打新邻居搬来,也去串了串门,知道郑远从前就是个农人,那么自称本郎君这位,显然便不可能是郑远了。
这又是哪家郎君,为何大半夜跑到靖平坊来,甚至还被贼人制服?
又听那“贼人”说道:“当然知道你是谁,晋阳丁氏四郎,就是不知丁四郎为何趁夜潜入靖平坊,企图为非作歹?”
原来这“贼人”,正是时任晋王府兵卫统领的贺琰,早前丁梧亮刚刚令人踢开张家大门,还不待冲进去大开杀戒,已经恭候多时的贺琰便一挥手臂,晋王府兵卫从天而降,还不到一刻,便将丁家众人一网打尽,丁梧亮这时被一把森冷的长剑逼在脖子上,又因被人押制着,不得不委屈他尊贵的膝盖,这时跪在里弄里,这个一贯张狂不知天高地厚的豪族子,哪里受过如此折辱,遭遇过这般狼狈,他那颗嚣张的头脑根本没有分析这是被人抓了个现形,只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仇视着背着月光站立,面上漆黑一团的“贼人”。
大门被一脚踹开,郑远一家当然会被惊动,可耳闻“丁氏四郎”几字,不要说郑远,便是郑叟也回味过来发生了什么,经过短暂的心惊胆颤后,郑远忍不住执着油灯出来,而同时,已经有兵卫点亮了火把,郑远一眼便看清了仇人的面貌,忍不住涨红了眼睛:“丁梧亮,确然便是丁梧亮,你害杀吾儿不够,竟又想来杀人灭口!”
“狗杀奴,直到此时,你竟还敢血口喷人?!”丁梧亮怒斥:“既知我是谁,狂徒还敢嚣张?”
贺琰还从未领教过这般愚狂之徒,杀人灭口被现场捕获,居然还敢叫嚣?
“列位邻人,某为晋王府统卫,奉晋王之令,暗中保护命案重要人证,不想真有狂徒胆敢杀人灭口,还请诸位邻人出面做个见证!”情知许多邻人此时已被惊醒,只是担心被祸事牵连,不敢出来观望,贺琰提了口气高声喊道。
马大叔是第一个响应的人,只是一脚将还打着赤膊的儿子踹了回去:“要看热闹也得穿上衣裳,像什么样!”
听说制服丁四郎者是晋王府的兵卫,邻人们也都不再惧怕,这条里弄,莫说赵、张两家得了王府照恤,有七、八户人,因为生计艰难,也都向官府求助,多少烦难得解,这时对晋王府与薛少尹可都十分信服,既然有晋王府保障,谁也不怕得罪晋阳丁家,纷纷出来围观,有那胆大者,甚至向丁梧亮吐了一口唾沫:“还以为是从前呢,豪族子杀人不怕被究,晋阳如今有晋王妃与薛少尹清察不法,恶徒竟还敢张狂?”
郑叟何曾见识过这般情境?长孙当年被丁梧亮带人活活打死,虽然也有众多农人目睹,对他一家遭遇同情叹息,可都是草芥之人,哪里敢得罪豪族,便连公道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至多不过暗下安抚,说声节哀顺变,胆子大些的,也只是报怨两句官员昏腐,与豪贵勾结为恶,平民遇见这样的事,只好忍气吞声。
要是当年便有这么多人支援,他又哪里会惧怕到了那样地步,非但不敢告官质问,还逼着儿子向丁家低头,以免一家老小失去安身之境。
郑叟只觉胸口一股热血沸腾,早前还反对儿子继续告官的老人,竟然当众放声大哭:“两前之年,我家长孙,便是被这恶徒当众殴杀,都是老儿无用,不敢为长孙讨回公道,甚至只能委屈求全,眼下听闻太原府有薛少尹为民作主,犬子才下定决心举告凶犯,只不想,只不想丁家竟然还敢生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