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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老夫老妻,早过了如胶似漆时候,甄夫人这些年又是七灾八病不断,自是没有办法服侍柳仁,故而柳仁一般都是住在前院书房,极少涉足后宅。
“莫忙着张罗,我吃好喝好才过来,什么都不需要,是想与夫人安安静静说会子话。”柳仁一进来,便先制止了仆婢们斟茶递水的殷勤,一句话更是将闲杂人等尽数打发,只由得老妻替他宽了外裳,夫妻两便坐下来说话。
“十郎起先来见我,一番劝言,倒是让我格外惊诧,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忽然关心起政局时势来,如此也好,将来也能助益大郎。”
“这可难得,青流一贯敬畏夫主,竟主动求见,并还有劝言?”甄夫人佯作诧异。
因为青流狂傲自大,柳仁平时见他可没有多少好颜色,青流也一贯不爱往柳仁跟前凑,免得自讨没趣,这回居然如此主动,甄夫人其实已经料断必然又是陈氏在后唆使。
果然便听柳仁说了那番维持中立的劝言。
甄夫人尚且心平气和:“知子莫若母,这话可不像是青流口吻,应为三娣妇过于担忧,这才提醒青流,让他劝阻夫主与晋王府保持距离。”
“三娣妇可一贯不会干涉外务,夫人是多心了罢?”柳仁微微蹙眉。
“上回妾身往晋王府归来,三娣妇便急急忙忙赶来劝诫,若不是因为这事,妾身哪里会无端猜疑。”甄夫人可不像陈氏,谨守不谈政务的教条,她也是望族出身,闺阁时也学过一段经史策论,从前没有干预外务,一来是因为身体原因,二来也是因为柳仁沉稳踏实,并不用她多嘴提醒,但基本见识还是有的,更加不屑学陈氏安于后宅那套虚伪贤德。
故而直接说道:“三娣妇娘家兄长企图京职本就不是隐秘,再兼陈家那几个子弟,最近可与毛府尹过从甚密,陈家已经旗帜鲜明,毛府尹既然已经相继游说甄、孟两家,又怎会放过咱们?”
柳仁眉心更加紧蹙,他固然没有决定支持新政,但更加不愿太原柳打上毛维党的印鉴,推行新政到底是太后主张,毛维虽也算是太后亲信,谁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事获罪一败涂地?
甄夫人倒也没有再针对陈氏:“虽说推行新政,必然会损伤世族利益,可相比身外之财,到底是根基与仕望更加重要,只是新政是否能顺利推行,细则如何眼下均未可知,咱们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维持中立确也妥当,殿下与王妃明日来访,名义上是拜望亲长,大约也不会提及政务。”
柳仁颔首,太原柳不比得晋阳陈,必须攀附显贵才能得势,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选定阵营殊为不智,既然具有观望的条件,暧昧一些理所当然:“我今日来,也是为了提醒夫人,王妃声称是来探病,便不需过于张扬,只由自家女眷款待即可。”
晋王身份高贵,柳仁不能过于怠慢,然而王妃毕竟是柳氏女儿,又是打着探病的幌子,甄夫人及两个儿媳招待好也就是了,没有必要再请各房主妇陪宴。
“王妃早让十郎媳妇转告,不用张扬麻烦。”甄夫人不动声色便称赞了一番十一娘的知情识趣、目的单纯,转而又道:“不过因着十九娣妇先前拜托,欲为十三娘在京中寻一门亲事,王妃也答应下来,妾身明日只请了十九娣妇母女两,毕竟王妃也得了解十三娘性情,才方便书告京中亲长。”
十九房现下只有寡母孤女,当然不可能关系到政务仕程,柳仁便不在意,只是问道:“十九家过继那事究竟如何了?我怎么听说,十八弟还有异议?”
甄夫人坚决装糊涂:“十八弟有异议?妾身倒没听说,他若是有异议,为何没有寻来理论?”
“这件事拖了也有一段时间,早些落定,十三娘议亲才更加顺利,你这段时间既然有那精神,不妨多多上心。”
甄夫人笑着应诺:无论陈氏怎么折腾,只要夫主不反对自己过问族务,这件事必然不会让陈氏如愿!
待明日,可有好戏瞧!
第684章 博弈
不同柳仁与甄夫人,青流与韩氏这对小夫妻,论来正当如胶似膝的时候,可这一段时间,实际已往“相敬如冰”的方向飞奔而去,柳青流几乎不曾涉足韩氏寝卧,韩氏也没有因此黯然神伤,而是抱着爱来不来不来最好的无谓态度,只顾自己清净自在,不理青流去哪里花天酒地。
这日大早,韩氏盛装打扮,正揽镜自照时,柳青流却一步迈入屋内,惊得在韩氏身后抱着铜镜的婢女险些砸伤脚背,闹出好大一番动静来。
“今日你可得小心分寸,莫要与晋王妃太过亲密。”见韩氏不搭理他,柳青流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其实也甚喜爱这位直率活泼的妻子,但实在不能容忍韩氏不敬叔母。
母亲身体孱弱,幼年时他又不得父亲喜爱,要不是三叔母常常求情,不知道要多挨几顿“黄金棍”,便是少年时出外游学,也多得三叔母支持,若非三叔母,说不定他半分不得自由,早便被父亲押着下了考场,成为他一贯不屑的蝇营狗苟。
韩氏若再贤良些就好了,为什么就不能多多学学三叔母呢?安于后宅有什么不好,女人嘛,就该有个女人样,着男装出游本就不合礼矩,三叔母教导两句,她居然还敢诽怨?
只是那日自己将休妻的话说出口,也实在太过了些,韩氏要是服软认错,他也不会再冷落她。
可韩氏却一点没有知错后改的表现,更甚对他冷若冰霜,倒像是得理不饶人。
心情颇为复杂的柳青流,也只能硬梆梆冷嗖嗖地甩下“小心分寸”那句叮嘱。
“分寸?”韩氏眉梢挑高,也是强忍住心头怒火,竭尽全力维持着语气的温和:“恕妾身愚钝,不知十郎口中分寸究竟是指什么,阿家早有交待,今日王妃前来拜望,阿嫂与我都要热情款待,难道十郎是让妾身忤逆阿家?妾身惶恐,深知十郎至孝,格外忧惧错犯不孝,罪当出妇,故而还望十郎明示,究竟妾身如何行为,才算不失分寸。”
话虽如此,韩氏却没有继续聆听“夫纲”的意思,竟然扬长而去,留下呆若木鸡的柳青流僵硬当场。
“娘子这样顶撞郎君,也太过……”韩氏的贴身婢女忧心忡忡。
“我从前可没顶撞过他,结果如何,不一样被要胁休弃?长得一表人才,谁能想到腹中糟糠?就没见过像他那样愚蠢之人,孝顺,他怎么不孝顺孝顺生母?”韩氏嗤之以鼻:“若不是阿家,我早便自请下堂,宁愿去作女冠,也不吃这等莫名其妙窝囊气。”
贴身婢女听见这番恐怖话,吓得一个踉跄,却又见她家女主人,仰起笑脸冲着早上阴云密布的天空:“天气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时间推后一个时辰,陈氏也说了同样一句话。
只是此刻,密布的阴云的确已经散薄开来,天穹之上洒落的阳光虽然苍白,却也聊胜于无,没有得到甄夫人邀请的陈郡君,心情丝毫未受影响,甚至颇为轻快,原来这位打听了打听,族中稍有地位的主妇,今日都没得到宗妇的邀请接待王妃,陈氏故而以为她的计谋已然见效,是大伯柳仁“悬崖勒马”,交待甄夫人切莫大张旗鼓,那么晋王妃今日必定会铩羽而归,情势对陈氏相当有利。
而她,也早准备好了乘胜追击。
早膳之后,陈氏便让几个儿媳出马,分别邀请几位族妇来家中“议事”。
首位便是十八叔母,她的儿子柳青杨想要如愿过继给十九房,就看今日一役了。
其次是二房主妇,这位为陈氏堂嫂,虽是要比陈氏年长,夫主却是庶出,故而二叔母在族中地位便多有尴尬,她排行在前,却已然不算嫡正,若非陈氏一直对她甚是敬重,她在族中根本没有说话权。
接下来的这位徐氏,甚至连陈氏都要称一声叔母了,当然也是族长柳仁的叔母,论来也是嫡系,不过因为其夫主为次子,故而并非宗妇,也就是说,徐氏与陈氏的处境颇有类同处,只不过徐氏夫主已经过世,她又没有嫡子,只是将一庶子养在膝下,又兼徐家虽是世族,十年之间已经没落,徐氏原本与世无争,也是因为陈氏主持族务以来,常常用一些无关要紧的事征求徐氏意见,又高着宗妇一辈,因此在族中尚有地位。
这几个人,全都为陈氏马首是瞻,对甄夫人这宗妇反而有些疏远。
另外,便是柳青云之母与甄氏婆媳两个,两人在族里原本属于边缘人士,但最近这段时间,陈氏对青云夫妻青眼有加,故而特地邀请了她们过一,也算助拳。
陈氏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