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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由她选择,因为领受的恩情太重,父亲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八个字,一直深深烙印在她的脑子里。
可是有一段时间她深深迷惘过,因为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具有意义,而随着年龄逐渐增长,越加深刻地认识到宫廷里的险象环生,这样的迷惑也越积越重,有很长的日子,她几乎是在麻木地奉行使命。
甚至于惶恐。
她并非担忧自己的生死,她担忧的是她与家人效忠的晋王殿下,拼尽全力也无法挣扎出锦绣牢笼,他们的力量似乎太单薄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恶毒女人,微笑着伸出一根指头来,就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她一度以为这样的恐惧,漫长而无尽头。
直至太后赐婚前,柳十一娘离宫返家,与她短暂话别时,似乎洞悉了她的孤单无助,微笑着说:“你要相信。”
相信什么并未细说,但阿禄便从那样清浅的笑容与简短的言语里,获得了力量。
毛维谏言太后任命蜀王为太原牧,这一件仿佛突然发生的事件,让阿禄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希望,太原府,可是晋王的封地呀,也许这便是十一娘让她相信的事,他们的力量决不薄弱,他们一直在朝向曙光前进,他们付出的一切,不是徒劳无功,晋王终于有望摆脱桎梏,有朝一日,待殿下再归长安,已是天翻地覆,不会有人再能威胁殿下的生死,胆颤心惊者,换作眼下仿若天下在握的那个妇人。
阿禄再一次看向那片灿烂的霞光,微微露出笑容。
忽而又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阿禄顿时绷紧了神经,所有浮想都终止于侧身之际,她看见高玉祥神色肃然地行出。
“阿禄,快些入内。”匆匆交待一句,高玉祥便要抬脚。
“可是太后正在诏见外臣……”
太后与外臣议政,多数情况下是不允宫人近前耳闻的。
“太后有令,我得立即安排,里头没人候令大是不妥,除你之外,还有谁更合适?”高玉祥不似窦辅安那般不苟言笑,对于太后信重的宫人还是极为和气的,这时耐着性子安慰:“不要紧,你就站在垂帘一角,暗暗关注着些也就是了,我只是走开一阵子,须臾便回来了,只是防备着太后万一有什么嘱令,没个人通传下去。”
高玉祥只以为阿禄是担心在这关头一个不慎便会触怒太后,篷莱殿这些宫人,都知道太后看似慈和,心浮气躁时却极易大动肝火,至于要秘……里头正在商议之事也不算什么机要,不需对阿禄设防。
他说完便不敢再耽搁,快步离开。
阿禄只觉心跳急促,她似乎要见证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了。
深深吸一口气,才放轻脚步入内,一直往东侧走,直到听见了人语,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垂帘一侧。
帘挡由金钩挽束,从这个角度看进去,上座的妇人紧蹙着眉头,底下是几大相国跽坐,因是背对着,看不见神色,而除了政事堂的重臣外,两侧小案后,贺湛与徐修能正奋笔疾书,不知是在草拟诏书,抑或记录议文。
说话的人是元相国,他的话让阿禄心惊肉跳。
竟然……怎么是元相国谏言让晋王赴藩?
“臣以为,太原虽属晋王藩地,然而晋王一贯不事军政,怎能担当重责?”——反对之人,却是灵沼公王淮准。
阿禄忍不住看向太后,还是紧蹙着眉头,眼睛里一片深不可测的黯沉。
元得志并没与王淮准据理力争,谢饶平与韦元平保持敛默,殿室里一时陷入沉寂。
阿禄的耳畔却似有擂鼓阵阵,她知道那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以至于她险些忽视了太后的话,说今日议事暂且到此,挥手让重臣告退,却单独留下了两个起居舍人,又嘱令宫人掌灯。
虽然西天霞光灿烂,却照不进这幽深的殿堂,靠东侧,光线已经有些晦暗了。
阿禄掐了掐掌心,才让自己心跳略减,传令宫婢掌灯,又示意闲人退避,但她依然还是站在帘挡处。
她听见太后在问贺、徐二人:“你俩如何看待?”
阿禄的心又悬了起来,贺十四郎,一定会支持殿下赴藩,一定会!
可是抢先开口的却是徐修能,他毫不犹豫驳斥元相国的谏言,支持毛维的谏策,他竟然指斥晋王殿下无德无能,若任用晋王为太原牧,无疑误国误民。
贺舍人却一直缄默,直到被太后再度点名要求抒表建议。
“微臣以为,薛舍人之谏策,大有利于晋朔时势,故,微臣建议无论谁为太原牧,薛舍人可为太原府少尹。”
阿禄手心已经冒汗,为何贺舍人不直接附议晋王赴藩?
匆匆一顾,她看见徐舍人似乎也震愕当场,想要反驳,又像不知为何犹豫,欲言又止的神色。
而接下来的事态,更加不在阿禄预料,因为太后忽然不再谈论太原牧的任命,莫名其妙将徐修能调职,让他从即日起,不再候令蓬莱殿,擢升为工部司郎中,具体负责窑制事宜。
这似乎是旧话重提,因为温峤案,徐舍人谏言有功,太后早许嘉奖,可在阿禄看来,徐舍人却脸色惨白,不知为何有些魂不守舍的无措。
阿禄不知道,这一道看似嘉奖的升迁,对徐修能而言有如晴天霹雳。
他固然早有调职六部的打算,但首选一直是吏部,再次也是户部,工部司郎中?还是主管窑制事宜,对于柴取之流而言,不失为一个肥差,但对徐修能这个起居舍人来说,无疑就是被排斥在议政之外,算是被彻底边缘化。
他看向贺湛,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是踩中了圈套,他分明已经格外谨慎,甚至没有指斥晋王居心叵测,只不过道明晋王无德无能而已,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为何会触怒太后?
但明智如徐修能,已经格外清醒的意识到,这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甚至多说多错,多行必罪!
太后挥手,示意最后的两人也可告退,太原牧由谁担当,看似没有形成定论。
阿禄正犹豫着是否应该传膳,高玉祥便在这时返回议室厅,没有人示意阿禄回避,所以她依然留在了这里,只是越发将自己当作摆设,垂眸摒息,这下连目光都锁定在了方寸之地。
可她听见了太后与高玉祥的交谈。
“好个元得志,竟然谏言贺烨赴藩,也不知他是否真与蜀王划清界限,谁都明白,豫王这一告病,太原牧只能在蜀、晋二王当中择选,贺烨明显不堪大用,蜀王才是众望所归!那徐修能,枉我对他甚是赏识,还以为他当真忠心于我,昨日问及见解,他一言不发,今日一听元得志提议贺烨,竟就急得直言反驳,虽说没有直接建议任命蜀王,还当我听不出来言下之意?”
“徐舍人哪里知道,他与蜀王暗中来往之事,已被太后掌握了呢?太后明察秋毫,哪里会让他们蒙蔽过去。”
“蜀王与毛维暗中勾结,这回竟然也不推辞,还跟我说什么不辱使命,看来宗政堂一被裁撤,他是当真急不可捺了!还有王淮准,他足以代表世族,可见世族心中,效忠正统才为不可动摇。”
“王相国的确有些迂腐,只是他已经年迈,又数回告病,应是难为社稷之臣了。”
“迂腐,你这两字用得妥当,可如今朝中,迂腐之人又何止一、二?”
“那么太后究竟如何决断呢?蜀王是必不能放纵,可惜晋王实在不堪重用。”
阿禄的心跳,又再急重。
第615章 告成
当归蜀王府,天边唯余丝缕霞光。
步伐急急的男子,脸色终于显现出几分愉快,那不经描画,却比女子尚更纤美的眼尾高挑风发之气,云纹乌靴踏在青石甬路上,也显得格外轻快。
虽然他已经瞧见了小韦氏的近身婢女候在通往内宅的屏门处,甚至依稀能够听见花苑里琴唱婉转,可蜀王这时却没心情与娇妻美妾饮乐闲谈,毫不犹豫地拐向另一侧,同时交待身后的宦官:“让诸位谋士速来书房。”
谋士们却已经候在了书房之外。
自从宗政堂裁撤,除了朔望朝会与每隔五日的常朝,蜀王并没有被诏令议事过,然而今日却被太后紧急诏见,谋臣们都不知是福是祸,难以安心,于是都在往日议事的书房外徘徊等待。
一见蜀王神色轻松,四大谋臣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当听蜀王细诉今日之应对,杨怀犀却倒吸了口气,赶在其余三人阿谀奉承之前直抒己见:“殿下过于心急了!怎能自荐为太原牧?太后对殿下本就深怀防备,此番洞悉殿下意向,必然不会赞同。”
蜀王高高挑眉:“纵然我推辞,太后难道就会相信我甘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