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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竟然还有闲心晃了一眼贺烨,见他似乎如释重负般将一杯酒仰首饮尽,却不知晋王殿下吞咽之时,所用力道几乎能将粟田马养生吞落腹。
东瀛人,胆子不小,当谁看不出他们居心叵测?!晋王殿下肚子里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太后设宴款待国使,十一虽不敢贸然多言,但因身涉其中,还望太后恩允十一与东瀛使臣理论。”十一娘这时才仿佛“如梦初醒”,原来她今日也难免分心于平康坊那桩事态,虽然感觉到东瀛使臣似有奸计,起初只以为是军政之务,横竖有贺湛在场,总不至于让东瀛人得逞,哪知自己忽然被牵涉其中,竟然被异族盘算成了和亲人选,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知道太后固然乐见东瀛资以兵财,然而因为虚荣心,势必不容异邦挑衅尊威,那津守长丹出言不逊,已然激怒太后,那么就算她表现得略微强势,这时也不会引起太后不愉。
果然便见太后的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十一娘但说无妨。”
十一娘先向太后一礼,再向津守二人一揖:“津守君口称贵国国君欲与我大周结秦晋之盟,未知贵国国君可曾备呈国书?”
“这……”怎么这些周人,都如此计较国书?津守心中恨恨,嘴上只好敷衍:“我国国君不过是先存意愿,小娘子或许不知,粟田君长姐为我国君后,故而姻缘之事,国君与君后甚重粟田君初心,是以未曾得知粟田君意愿之前,并不方便书于成文。”
这叫什么话?东瀛区区蛮夷,企图和亲已为狂妄,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对大周贵女挑挑拣拣了?!
在场众人尽皆愤愤,唯十一娘仍然轻声慢语:“据津守君声称,贵国自来钦服我国文教礼仪,可今日睹闻津守君言行,却并不谙通我国文礼,津守君可知秦晋之盟内涵?”
却根本不待东瀛使臣应答,十一娘继续说道:“秦晋之盟为两国姻好,而非普通家族联姻,粟田君固然为日本贵族,一来并非国君,甚至亦非宗室,怎能作为国婚代表?或许是十一孤陋寡闻,原来贵国君位继承,可择君后之族子弟?”
有人击节助拳,却是早已摁捺不住的徐修能。
“津守君并非学使,想来并未熟读我国经史礼仪,言多歧义在所难免,只粟田君游学多年,一度还曾自诩学富五车,远胜我大周士子,却坐视津守君生此谬误,似乎……是粟田君失职了。”
粟田马养曾经也甚骄狂,直到受挫于长安五子才有所收敛,脾性却是真不大好的,这时先后被十一娘与徐修能这么一挤兑,难免就有失气度了,冷冷开口:“某虽非日本宗室,柳小娘子难道又是大周宗室不成?”
十一娘仍旧笑意莞尔:“所以,十一才觉讷罕,固然贵国国君企图与我大周和亲,也不应寄望于贵族之间。”
“企图”二字,无疑把日本的地位压低数层。
津守一见情形不妙,连忙转圜:“是某用辞不当,多得柳小娘子指正,小娘子博学渊才,也难怪粟田君如此仰慕,粟田君与柳小娘子都为贵族之后,依贵国说法,可谓门当户对,若能成就姻缘,也算珠联璧合。”连连冲粟田丢眼色,提醒休要小不忍则乱大谋。
津守不愿争论,十一娘却不放过:“津守君之言,恕十一不敢苟同,东瀛因武宗帝时海战失利,为弥补邦交,屡屡遣使留周求学,大周过往不咎,并未追究东瀛兴战之过,一直优待东瀛学使,于东瀛而言,虽无主臣之名,却有师生之实,依我国礼法,为师者尊,因而即便粟田君之家族为日本显贵,但不能与十一家族相提并论,怎能称为门当户对?”
这话就更是明显贬低日本地位了,津守长丹也变了颜色,冷哼一声,并不再与区区闺秀唇舌争执,将矛头对准太后:“难道太后亦不愿接受我日本国诚意援助?”
“大胆!津守君出言不逊,难道亦为东瀛国君嘱令,企图高攀不成,难道就要威逼?”徐修能这回甚至出声喝斥。
太后也冷笑道:“津守君,看来你似乎不胜酒力?罢了,既然如此,还当不要勉力支撑。”
竟然交待宫人撤下美酒,奉上醒酒汤。
这场宴谈,最终不欢而散。
第536章 谏言疏日
太后归去篷莱殿,先诏徐修能与贺湛入见,十一娘知道必然是在商讨新罗、东瀛两国之事,说不定自己迟些也会被太后征询,她并无多少忧虑,只是难免暗暗盘算应对说法,因此在殿外候令时,就显得格外安静。
另一位候见者谢莹,满怀着憋屈郁堵,种种心情,又岂止懊恼二字能够形容?
她不辞辛劳居中穿针引线,为东瀛国说尽好话,好容易才让太后对新罗渐生不满,瞅那神色,似乎已然决断力助东瀛打压新罗,若是如此,当然便会促成柳伊水与粟田马养成姻,一切几近水到渠成。
却被柳伊水三言两语便彻底搅和了,让谢莹郁堵的是,她甚至闹不明白太后为何忽而转改心意,难道就因为那日本使臣没有参透何为秦晋之盟?还有那粟田马养,也当真没用,柳伊水瞧不上他的门第出身,难道他就不能点破柳伊水庶女身份,这样岂不就成了“门当户对”,柳伊水也不能反驳!
可事情闹到这样局面,和亲之事自然拉倒再无可能,倒是得想想办法说服太后逼令新罗屈从,许可日本军队进驻新罗国境,如此一来,东瀛军即能夹击潘逆叛军,岂不是解了晋朔燃眉之急?
这么想着,谢莹便指责十一娘:“十一姐,今日似乎过于莽撞了,纵然羞恼那遣周使不自量力,但到底关系邦交,不该将话说得那样挑衅。”
十一娘压根没打算与谢莹理论,因为她看到窦辅安心急火燎地往这边疾走……
平康坊事发了!
未过多久,高玉祥便送了贺湛与徐修能两人出来,谢莹心急着津守长丹所托,不待传诏便疾步入了内殿,贺湛却公然过来与十一娘交谈:“今日之事不需忧虑,东瀛人也实在猖狂!我这时急着出宫,平康坊有大案发生,太后令我旁审。”
十一娘瞧他面带微笑,便知平康坊一切顺利,一颗心这才稳稳落进胸腔里。
贺湛却又压低了声儿:“东瀛之事,徐舍人比我更觉义愤,十一妹,你也可算又招惹了朵桃花。”呵呵笑着转身,留下十一娘在他身后干瞪眼,有这么“报仇”的么,好你个十四郎。
看着窦辅安也愁云惨雾地出来,阿禄这才示意十一娘入内,当转过那面用作隔挡的百鸟朝凤绣屏,十一娘便听见太后叹息之声:“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果然便问十一娘:“如何看待东瀛使臣所谏?”
十一娘情知太后此问无关自己姻缘,毫不犹豫应对:“东瀛此族,历来畏强欺弱,虚伪阴诈,不可信任。”
她这话音才落,却引来谢莹“卟哧”一笑:“看来十一姐当真羞恼了那粟田君,只不过这话确实有些过火了罢。”
十一娘照样不与谢莹争论,不过就事论事:“东瀛企图甚是明显,无非是欲投机取巧,当年白江口海战,我大周将东瀛战船尽数击焚,斩溺数万倭军,彻底镇灭东瀛气焰,新罗因那一战也禁绝近海,故东瀛欲赴周境,只能改取远洋,因这条线路远离海岸,风险倍增,几乎每回遣使来周,都有船沉人亡之难,东瀛又无力再组军舰犯击新罗,这回是欲挑唆我国与新罗失和,东瀛便能坐享渔翁之利。”
谢莹自是不服:“可倘若真与东瀛结盟,东瀛军即能夹攻潘逆之境。”
“新罗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同让东瀛军队进驻国境,倘若大周果真逼迫,岂非是将新罗推向北辽、潘逆一方?”
这话倒与贺湛、徐修能所见略同,太后刚才询问贺湛,贺湛也是直接点破了东瀛人的奸计,为防太后失察中计,所以他才纠缠于东瀛国君可有国书,这一类兵援军政,可不能依靠口头达成。
十一娘再道:“白江口一役之后,东瀛一度势弱,深恐大周与新罗乘胜进攻,纵然远洋艰险,也频密遣使与大周修好,当时据称东瀛国君十分重视主使择选,要求以和为贵,万万不能任何挑衅,所择主使也尽为温文尔雅人士,连容貌身高都有特定标准。”
周人风习颇重以貌取人,尤其喜欢文才风流者,东瀛为了献媚,当然要注重使臣择选,就怕万一择人不当,使臣会引周人反感。
“可是近数十载,东瀛国力逐渐得以恢复,又见大周内乱滋生,以为有机可乘,曾经东瀛四狂便诸多挑衅,这回这位津守君,更是屡有冒犯之辞,与诸多正使判若两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