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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到那虽然短暂如星殒却刻骨难忘的美满。
他没有勇气对亲生母亲刀戈相向,他永远不可能在母亲与渥丹、晋王之间果断抉择,所以他只能悔愧满怀,到死也无法瞑目。
如若时光从来,一切回到当初,许他唯一的抉择,只能是对渥丹放手,纵使一生孤独,也不会将她牵涉进这些险恶里,抑或这时临死,得知她尚安好,也许便能含笑瞑目。
下一个轮回,渥丹,你我是否还会相识?我愿如此,但大约那非你所愿罢,那么就算让我远远观望,只要再见你一面,这就是我如此卑微的心愿。
漫漫十年,我们是真的分离太长了,渥丹,你是不是已经走得太过遥远,我再也无法追赶?
求你,求你不要如此绝决,哪怕是恨我骂我,也不要避而不见,好不好?
陷入沉思的贺衍没有听到太后正在逼近的步伐,没有注意有个女孩抬眸看来的最后一眼,然后毫无留念地转身,背影隐没在薄纱垂帐之外。
永别,贺衍,这回是真的诀别了,九泉之下,你且看我如何力挽狂澜,将你所犯过错一一扭转,把这个毒妇……
十一娘看向难掩焦急的太后,又垂眸礼见。
“候在殿外,非我传诏不许任何人入内。”太后嘱令。
“诺。”十一娘轻声回应。
步伐往外,十一娘唇角冷漠。
且看我怎么让这毒妇身败名裂、死不瞑目,贺衍,我决不会手软!
第373章 崩逝
太后步入垂帐,一眼见到儿子竟然身披氅衣立在榻前,似乎重病痊愈恢复了康健,心便往下沉沉一坠,因她知道,这不是天降奇迹,而是回光复照。
虽然这几日一直心有准备,可真到了生死永别时候,太后仍然觉得悲痛难忍,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将儿子搂入怀中,却被贺衍伸手虚扶:“阿母,儿子不孝,眼看新岁在即,只怕……不能再陪阿母庆贺佳节了。”
凭是心硬如铁,太后这时也难免泪如雨下,可还未待她哽咽出声,贺衍紧跟着便问起晋王:“阿弟现在何处,阿母,儿子唯有两位至亲,至此临别时候,儿子期望阿弟与阿母同伴身边。”
太后的眼泪就这么硬生生地止住了,想到此时此刻奉诏候见于亲王院的那些宗室王公,想到悬而未决的皇位继承,想到野心勃勃的汝阳王贺淇,她怎么能答应天子在拟定遗诏之前与晋王碰面?贺烨必须被她牢牢控制在手里,才能断绝后患,排除一切节外生枝。
于是太后就这么松开了与儿子紧紧相握的手,此时没有旁人在侧,也不再维持慈蔼和善的假面,悲凄一扫而光,转眼面沉如水。
“圣上这时挂心,应为江山大业之继罢?”
果然,到了此时此刻,母亲心头牵挂的仍是这一件事,贺衍不无讽刺地暗忖,讥冷自嘲就这么挂上嘴角。
“阿母的确比朕明智果决,到这时,还念念不忘君国大政。”
已经感觉到那熟悉的闷痛正在逼紧胸口,血腥味在唇舌间逐渐弥漫,贺衍清楚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了,可他强忍着病痛,面不改色,只缓缓坐在榻上:“未知阿母有何见解?”
“圣上无嗣,依礼法陈规,本应遵遁兄终弟及,然烨儿顽劣暴戾,实非贤德之选,如今宗室王公,虽有成年之男,但竟无一有为君之能,故……圣上,为母深愧先帝之托,纵你任性胡为,以致继嗣断绝,为补此过错,打算过继义川王次子为先帝之嗣,代圣上尽孝先祖。”太后极其冷静地抒发己见后,又再握住儿子的手:“衍儿,你要相信阿母,定然会好生教导洱郎,将来作为大周圣明之君复盛世之治,如此,也能弥补你之过失,免于抱愧列祖列宗。”
贺衍实在想笑,就真的笑了出来:“阿母,朕虽无嗣,然还有兄弟手足,烨弟尚未大婚,将来必然会为大周皇室开枝散叶,又何需过继族弟孝敬父祖?”
太后脸色更加冷沉:“圣上之意,难道是想立晋王为君?”
“是啊,不瞒阿母,这确为朕之心愿。”贺衍仍然在笑:“不过朕也明白,依阿弟性情,万万不会任凭阿母操纵,如儿子一般甘为傀儡……阿母,儿子所言原本事实,阿母何需动怒……儿子虽然惜重阿弟,可阿母毕竟是儿子亲生母亲,阿母,儿子是真不愿意怫逆亲长……更加不愿,眼看着唯二至亲反目为仇……所以阿母,儿子愿意听令行事,只求待儿子走后,阿母不要再记恨阿弟,崔后死时,阿弟年龄尚小,他并不知生母之死为阿母一手造成,这些年来……阿弟对我之敬重友睦阿母亦看在眼里,当信阿弟必然会遵我遗言,代我孝敬阿母……阿母,贺洱虽是姨母亲生,与阿母更为亲近,可他总有亲政一日,到时难保不会与阿母生隙,阿弟却只知玩乐渡日,只要阿母保他尊荣富贵,将他视若亲子,他必然会如敬重儿子一般敬重阿母。”
说到后来,贺衍几乎是哀哀恳求了:“儿子临终,唯二心愿,便是阿母能够长保康健,阿弟能得平安美满,将来娶妻生子……”
说到这里贺衍忍不住一阵急咳,只觉眼前黯淡一片,似乎已经难以看清母亲的神色,到了这时,也不知母亲是否会真正为生死永别哀痛伤感。
太后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不忍,长叹一声:“衍儿,我应允你,只要贺烨今后不生逆谋之心,我便容他尊荣富贵。”
可是!
“衍儿,如今宫外已经有人意图不轨,污诽我意图篡权,这不轨之人必为宗室王公,眼下我已将诸宗室诏集亲王院,为保君国安宁,衍儿还当正式拟诏当众宣旨,以免图谋不轨者掀生祸乱。”
原来宫外出了这番变故,难怪母亲尚还心存顾忌,没有干脆将烨弟斩草除根,贺衍这时虽然几乎不能视物,心头却是难得的清明,他竭力克制着胸口的剧痛:“好,阿母,速诏众人来见罢……”
——
十一娘一直站候殿外,看着这一夜尤其清寒的月色下树影恍惚,猜测着贺湛应当已经完成了使命,不知汝阳王这时是否已经被诏入宫,也不知贺衍会如何应对太后的决断,她知道一切结果稍后便会立见分晓,纵然仍旧有些忐忑,眼下却是数日以来最为镇静的时刻。
只要贺衍不再犯浑,晋王的性命应当是暂时无礙了。
因为只要晋王死在此时,韦氏篡政之罪便会坐实,有汝阳王这个刺头挑衅,太后若不将宗室斩尽杀绝决无可能顺顺利利将贺洱送上龙椅,即便贺衍当众宣告遗旨,也必然会要求贺烨在场,所以韦氏不会在此关键时候加害贺烨,除非她已经丧失理智。
十一娘相信韦氏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如斯地步。
胜券在握之人,决不会孤注一掷,往往胜算越大,反而顾忌越多。
当天上那弯残月再一次被阴云淹没时,十一娘终于听见窦辅安嘱令内宦:“速速去请薛侍郎。”
看来,贺衍是答应太后拟定遗诏了,十一娘更加放心,她眼瞅着窦辅安快步跑下阶梯,应是急着传诏诸位宗室重臣齐集紫宸殿,冷冷一笑。
韦氏,不要以为你已经安枕无忧,这只不过是暂时胜利而已。
随着贺洱渐渐成长,一定会有新的威胁产生,汝阳王这时既然坚信他为天命所归,就算亲耳听闻贺衍遗诏,也不会就此偃旗息鼓,说不定会当场质疑,韦氏你想要以太后之尊临朝听政从此乾纲独断,哪有这么容易?
眼看着陆离随同内宦赶来,十一娘并没有与他沟通,两人之间的默契只需四目一会,就已经足够。
而在寝殿之内,靠坐榻上闭目歇息一阵后,贺衍看似又恢复了几分精神,但他却是竭尽全力才看清奉命拟旨之人原来仍是薛绚之,紧握的拳头兀地松开了,已经无法聚焦的眼眸看向太后的方向。
阿母,原谅我实在无法信任你。
因此,我不会如你所愿,当众留下遗令。
阿母,儿子……就此永别。
陆离刚刚执笔,朱砂尚未染纸,便听见太后凄厉焦灼地哭喊。
他一侧目,看到天子已经无声无息侧卧榻上,手臂无力垂在榻侧,双眼却没有完全闭合。
励新六年除夕前夜,大周国君,驾崩了……
陆离收回目光,就地膝跪。
耳朵里充斥着太后大为不甘的哭喊,陆离心头微微冷谑。
贺衍在临死之前,到底还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呀。
帐外宫人听闻哭喊,立即去传太医,原本安静的帐内登时慌乱失措,却没有人敢说话,唯有太后焦急地催促:“快些用针,不能让圣上这时崩逝,尔等必须将圣上救醒,否则定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