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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为这事一闹,十一娘又再想起了金匮遗书,蹙着眉头钻研了许久,对于上头记载的秘法道术却仍然不得要领,直到看得脑仁发疼,终是长叹一声再次放弃,心里十分惋惜,明明知道若能领会涵义大有益处,然而就是无法参透,也不知究竟谁才是有缘人。
十一娘正在闺房长吁短叹,柳家大宅角门外,柴取也正铁青着脸瞪着“砰”的一声关紧的门扇握拳——“行卷”已经隔了数日,他却没有等到柳少监的邀请,柴取坐卧不宁,打听得十一娘今日回府,便想着借口请教画评探探口风,哪知却被拒之门外,仆役甚至没有入内通禀,柴取还没有愚笨透顶,当然醒悟过来自己竟是被柳家嫌弃了,又是不甘心又是疑惑不解,可身为文士的“自尊心”却不容他死缠硬打,于是只好恼羞成怒。
想不到素有才名的柳均宜,竟然是这么一个嫌贫爱富的肤浅之辈,简直有眼不识俊杰!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竟然以拒之门外终结,柴取心头的郁怒险些没冲顶而出,黑着一张脸返回了英国公府,以致于当徐修能十分稀罕的来客舍探望时他都没有缓过来。
徐修能今日就是来看笑话的,柴取拿着耗废苦心的画作前往柳府行卷自然瞒不住他这个主人,也立即洞悉了柴取的想法,简直没有笑掉大牙——何等异想天开?区区寒士竟敢奢想柳十一娘,以为人家是庶出就能匹配,殊不想就算人家默默无闻,显望贵女的出身也不愁世族求娶,更不提柳十一娘还是莹阳真人学生,公主侍读的尊贵!
这时一见柴取脸如锅底,徐修能哪能不知他是吃了挂落,肠胃一阵抽搐,几乎没忍住大笑出声,感情这位因为被拒还忌怨起人家来,半点没醒悟是自己狂妄愚蠢,也亏得这位只是金榜题名,倘若被他中了今科状头,说不定连皇室公主都敢肖想!
不过徐修能虽然是特意来看柴取笑话,好缓解自己因为扈姬一事被父亲英国公斥责的郁闷心情,却没打算当面嘲讽“好友”,待看够了柴取的锅灰脸色,终于告诉了一件让人转怒为喜的好消息。
“柴兄,五日后关试,会由太后亲自主持,这可对咱们大为有益,如无意外,咱们这科进士应当不需候职,立即便得释褐。”
“当真?”柴取双目圆瞪,脸上的沮丧尚不及消散,眉宇间已经透出一股狂喜。
第308章 唯柴取悲愤
天不负我,果然天不负我!
当从徐修能口中再一次确定太后会亲自主持关试后,柴取几乎忍不住仰天长笑,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真才实学必然会让太后惊叹器重,在他心目中,韦太后无疑是天下“最伯乐”,否则也不会痛下决心肃正科举!自己接连憾失榜首,无疑是被出身拖累,谁让太后虽然公正严明,奈何底下官员蒙昧无知?这下好了,太后亲自主持关试,终于到自己扬眉吐气大显身手时候!早知如此,何必自降身份去求娶区区一个庶女?以致于遭受如此屈辱。
柴取眼前已经出现了一条锦绣前程,就等着他青云直上。
他甚至开始憧憬释褐后的官职,相信以自己的才华必然会留职朝中,不知会是较书郎,抑或拾遗补厥?
兴奋得无法安睡,翻来覆去整晚,好容易才迷糊了一阵,恍惚中已经到关试,在太后面前,他以一首长赋大受称赞,当场得授中书舍人。
竟然是五品的中书舍人!
狂笑坐起,才发觉是南柯一梦,摸了摸嘴角,收获满掌心的口水。
尽管梦境并非现实,却丝毫没有影响柴取的舒畅心情,于是接下来的这几日,此人废寝忘食挖空心思构思一首长赋,中心思想当然是赞美太后仁德公允,堪比尧舜。
五日时间弹指而过,果然得到了原本当在吏部大堂的关试改为前往金銮殿的消息,当迈进富丽雄伟的大明宫时,柴取激动得膝盖都在发抖,尤其当叩拜太后,只撇见那一尾金绣辉煌的裙角,这位已经兴奋得涕泪横流,险些没有痛哭失声。
高高在上的韦太后自然没有留意数十人中有这么一位滑稽的存在,而柴取因为兴奋与激动,再兼敬畏,也根本不可能察觉太后的注意力只在少数几个士子。
结果必然是让柴取大失所望的。
虽是亲自主持关试,太后却没打算逐一品评诗文策论,她非常清楚这只是一个过场,虽然今日参与关试者绝大多数都会释褐授职,可因为薛、冯二相倒台,牵连了一大批官员贬黜,虽然重要职位已经陆续补任,却终是难免造成基层职位的空缺,不依常例让新科立即释褐刚好能缓解,更重要的是能收买人心并且向天下显示能力。
前有文皇后破格任才,今有韦太后惜重俊杰,虽未正式临朝,可这回关试之后,无疑会让世人知悉韦太后已经与当年文皇后居于并肩。
可正因为太后是出于上诉目的,又怎会重点提拔溜须拍马之流,而被臣属看穿她虚荣的心态?再说柴取的马屁功力还差着徐修能一大截,太后压根就没留意有这么一位寒门士子对她五体投地的崇拜之情,这批“准官员”中,太后最为看重的便是贺湛,更别说在与韦元平及谢、毛党羽分别商议诸人的具体授职时,韦元平已经毫不客气点了贺湛的名——
“其余也就罢了,都可外放基层磨练上两年,唯有贺十四郎,可是臣一早看好,望太后恩准,授其右补厥一职。”
其次便是王宁致,因太后已经默许元得志把灵沼公架空,为了安抚王氏一族,自是要对七郎这个后起之秀多加眷顾,相信凭王宁致的出身及才华,授职较书郎谁也不会有任何异议,这可是最适合文人士子起步的清要官职,相信王淮准也会感恩肺腑。
之于名门世家而言,是否显望绝不单凭族人霸据要职的长短,有时候后继有人更是持续尊荣的关键。
至于薛陆离,因为是薛家子弟,太后眼下虽然还有些不太安心引为心腹,然而此子为今科状头,放在万年尉这个位置上磨练一下以观后效未尝不可。
再其次便是与以上三位并称长安五子的邵广与尹绅,非但诗赋写得好,对于政令法规之策谏也甚谙熟,授职京兆府统下县尉已经算是个极高的起步了,更妙则虽两人一个是世家子弟,一个是旧勋之后,实则家门都不算显赫的第一阶层,委以重用足能显示太后破格任才,对才华俊杰的看重。
有了长安五子的“高起步”垫底,因为马屁拍得适当,并且还有晋安长公主鼎力举荐的徐修能授职为长安尉,压根不会显得太后“任人唯亲”——英国公虽然荒唐,徐修能却是获得灵沼公王相国肯定的甲第之一,相信不会有人不服。
至于其余诸人,一并外放,不需候职即能释褐,已经算是三生有幸,太后相信他们都会心满意足,竭尽全力为自己这个伯乐效忠。
高高在上的韦太后又哪里知道底下还有一个自视不凡的柴取,当见自己应试的诗赋也好策议也罢根本没有博得太后当众赞颂时已然不无沮丧,尤其等到最终授职,竟是区区涪陵尉时,这就仿佛满腔热情被一盆冰块浇下,心情十足能用如丧考妣形容了。
事实上柴取在入京投考之前,也听业师不止一回感叹仕途艰难,后来又得同门分析,晓得自己贫寒子弟要想一鸣惊人大约是痴人说梦,起初也做好了数载蹉跎的准备,连一举得中也仅只希冀而已,哪知世事无常,竟被他赶中这数十年难遇的机缘,一路饶幸过关,野心渐长,原本得到释褐的机会应当欣喜若狂,眼下却大失所望——
下县县尉与他梦想的中书舍人品级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柴取仰天长叹:明珠蒙尘,明珠蒙尘呀!
于是只好用孟夫子“天将降大任”鼓励自己,收拾行囊,垂头丧气地泪别长安,往巴属赴任去了。
阳春时节,正值灞柳飞雪,柴取牵着孤骑回望已在身后的繁华都城,通红了眼睛,紧握了拳头,站在如雪飘絮的美景中,暗暗咬牙:待苦我心志、劳我筋骨、饿我体肤、终有一日昂首归来,从此跻身显贵,今日轻我者,必有对我折腰礼拜之时。
不过今科高中者除柴取之外,其余人个个斗志昂扬,尤其是大获全胜的长安五子,已经早有所料的贺、薛、王三位尚且淡定,隐隐看透时局的尹绅虽然没有欣喜若狂,却为好友邵广的苦尽甘来庆幸不已,两人相对着傻笑了好些天,一贯不怎么乐意占好友便宜的邵广居然主动向尹绅开口借钱,设宴为贺,虽然也只是请了四五知交,却饮了个酩酊大醉,这些年来遭受的打击与憋屈一扫而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