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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郎君这首赞赋,并非刻意堆砌,而是引用文皇后破格提拔苏誉、杜让之典,任用才能不拘一格,与太后此次重惩舞蔽之曹刚,肃正科举以才择士相类比,才是点明了德政之优。”十一娘说道。
苏誉、杜让都是文皇后执政时期而进士及第,一个出身寒门,一个却是显望子弟,两人年岁相当又都文才出众,文皇后亲自主持关试,大赞苏、杜二人为栋梁之材,打破进士及第守缺三年的陈例,关试后立即授予实职,后来苏、杜二人平步青云,而立之年,又得文皇后破格擢入政事堂,当年也曾引得诸多重臣不满,可文皇后乾坤独断,于是大周便产生了两个建国以来最为年轻的国相。
“苏杜二相辅理国政,制定平籴法与开渠通漕等各项善政,为盛世奠定基础,这也使得文皇后坚持不依陈例破格擢拔贤才之举深获臣民赞誉,也让那帮一昧倚仗资历而尸位素餐之老臣颓而让贤,文皇后不拘一格任用贤良,这可是多少君帝都不具之魄力。”十一娘说到这里简直就是满面敬仰。
太后也是微微颔首,心思忽动。
这回肃正科举,非但顺手收拾了曹刚,还引得士人崇敬,以致威势又增,可谓是大获全胜,倘若再效文皇后当年破格提拔,岂不是更有益于收获士人之心?
太后本是处处以文皇后为楷榜,如今眼看距离临朝只有一步之距,更加滋生了超越楷榜的野心,被十一娘一提醒,当即便大为意动起来。
今科进士当中,文才出众之俊杰可不仅有当年文皇后执政时苏、杜两员,长安五子不提,更有徐修能、柴取等青年才俊,这些人倘若都得破格任用,岂不对她之器重感恩肺腑?有今科进士的青云直上为榜样,不怕那些个世族子弟与寒门文士不奉“新政”,只要奠定了功业,日后提出亲政,才更有胜算。
倘若世人都真心敬服,认为自己具有文皇后的贤德,妇人干政的质疑就再不成威胁。
太后一边在这暗自盘算,当然不会当着一帮宫人和十一娘这个小丫头的面前说出口,可那略长的沉吟却已经被十一娘看在眼里,猜度着太后已然心动,便就点到即止,并未再添柴助火,然而不想太后却忽然问道:“伊伊对文皇后之功德政举知之甚深,可是也将文皇后视为楷榜?文皇后当年曾经任用了不少女臣,伊伊是否也想过有朝一日,入仕为官?”
第300章 晋安受嘲
虽然韦太后在问话时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甚至还透出几分期许与好奇,可十一娘却断定韦缃今日那番豪言壮语非但没有赢得太后赞赏,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脚,甚至于正是韦缃今日那番言论,才导致太后眼下对自己的考较,十一娘自然不会再蹈韦缃覆辄,可虽然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决定了如何应对,她仍旧垂眸思索了许久,直到太后缓缓地饮尽一盏扶芳饮,十一娘仍旧一声不吭。
“怎么?这问题可不算刁钻,伊伊可一贯聪明伶俐,这回竟然被难倒了。”太后仍然在笑,但眼睛里难免透出几分思量。
“恕儿愚钝,只因心有犹豫,而不知该如何应答。”十一娘颇显畏缩,一扫早先论及文皇后德政时的口若悬河。
太后还从未见过小丫头这般踌躇模样,心里更添几分疑惑,却还是温言安慰道:“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即便有何谬误,我也不会怪罪。”
十一娘这才称了一声是,又深吸了口气,仿佛是为自己壮胆:“儿幼时便听大母说起过文皇后诸多事迹,入宫之后,更是得了机缘阅习周史,对文皇后之才德更添敬仰,但却并未以文皇后为楷榜,只因儿蠢笨不堪,自知望尘莫及,文皇后在儿心中就好比佛祖一般,可终生敬奉,但却从不敢生修身成佛之志。”
见太后果然没有因为这番“软弱无能”的话不满,十一娘又再说道:“文皇后的确任用过女臣,儿对女臣们也十分羡慕,只儿却也有自知之明,不过是在画艺上略有天赋,又有强记之能,可要论学识才华,莫说比不过诸多士人,甚至在闺秀当中,也并非佼佼,能在太后身边侍奉,见识常人所不能已属儿之幸运,至于入仕……儿实在没有此等志气。”
这才是有自知之明的人,那些个所谓名门闺秀,谁不是知书答礼,倘若有点文才便自命不凡,才是真可笑!殊不知与男人争权夺势可不是仅凭些微文采就能占据上风,放眼天下,如今也只有自己才有资格效仿甚至超越文皇后!
太后对十一娘的回答格外满意,口头上却是一句嗔怨:“你这孩子,也过于妄自菲薄,明明是天资聪颖,却大失志气。”
十一娘越发诚惶诚恐:“儿自知愚笨,能得大母嫡母及太后疼惜已是三生有幸,唯愿承欢尊长膝下,尽以孝道,搏之欢愉,也算回报教养大恩。”
太后笑着将十一娘拉了起来,牵着手往殿外走去:“我知你是个孝顺孩子,懂得知恩图报,这也正是你之优长,我若是你大母,可舍不得送你入宫,毕竟这宫里……”说到这里,太后稍稍一顿,当叹息一声后又再笑意温和:“毕竟你这一入宫,一月间倒有半月不在跟前,至亲骨肉,一日不见可都得牵肠挂肚,更何况是女儿家,在家人父母跟前之时日,原本就有限得很。”
这就开始挑拨离间了?只这方式还真算隐晦,十一娘心头在冷笑,脸上当然是一副天真懵懂仿佛什么也没听明白的神色。
——
“贵主,这人也太不识抬举了,不就是中了个状头,真当自己炙手可热?不说眼下薛家再不似先帝之时,就算还如从前,薛六郎也不该再贵主面前如此无礼!”
肖氏早在听晋安身边奴婢回禀薛陆离并未领情前往公主府“探花”时就愤愤不平,等到随同晋安,在春明门内半道“拦截”陆离,耳听得长公主娇嗔“不识好人心”时,薛陆离居然掷地有声回应“不敢当贵主抬爱”就二话不说擦肩而过,肖氏再也忍不住怒火,咬牙切齿地冲着陆离头也不回的背影斥骂。
“此人倒是别具傲骨,果真有些意思。”晋安脸上的笑容也再挂不住,却并未如走狗一般暴跳如雷,只冷着一张脸干脆出了春明门,显然再无心情凑去紫云楼目睹谁得魁首,径直打道回府了。
晋安可以这般任性,肖氏却万万不敢不告而别,只是转身之时,脸上的怒容却一扫而光。
眼看长公主这神色,对薛六郎势必不肯罢手,倘若姓薛的还是这般固执,搞不好长公主真会求请太后赐婚,姓薛的要成了附马,可不是她能开罪的人,打抱不平也得掌握好分寸,免得弄巧成拙。
晋安与肖氏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不曾留意,就在离这七、八步外的一处花篱内,尚且站着一个偷窥者。
眼见着晋安闹了个不痛快拂袖而去,一直憋着的小韦氏才“卟”地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手扶着花篱,一手摁着小腹,好容易才直起腰身,对身旁也是一脸讨好媚笑的婢女十分痛快地说道:“早前瞧见晋安那般旁若无人显摆,还以为她与薛六郎早通款渠,原来竟是神女有情襄王无心,咱们这不可一世之长公主,居然也会吃人冷脸,笑死我了。”
小韦氏与晋安一般地飞扬跋扈,却互相看不对眼,虽然两人之间不存深仇大恨,可回回遇见都免不得唇枪舌箭,是以小韦氏这回无意间撞破晋安出糗,当然要善加利用,在嘲笑了一番晋安之后,立即嘱咐婢女:“将这事张扬开去,越多人知越好,且看咱们这位金枝玉叶还有什么脸面趾高气扬。”
她今日获邀参加杏园宴,却没有带着心肝宝贝儿子贺洱,只因贺洱几日前就有些咳嗽,小韦氏可不敢再带出来吹风,因而一早就在太后跟前告了罪,称得早走,没想在春明门前却目睹了这么一桩笑话。
只是小韦氏满面春风的出了春明门,却并没见着丈夫义川郡王的人影,好心情这才打了折扣,斥问仆役:“不是让你去唤郡王一同回府么?”
那仆役答道:“郡王今日午宴饮得过量,早早辞席,因芙蓉园与曲江别苑隔得近,郡王便令驭夫送他去了别苑。”
这处曲江别苑,正是义川原配杜氏当年陪嫁产业,义川爱此环境幽雅,曾经耗废重金改造,哪知杜氏死后,儿子贺淘竟然将别苑奉还杜家,让义川心痛莫名,可数载之前,因为韦元平拿捏住了杜家一子侄把柄,要胁杜家将别苑又再转手交予小韦氏,为了这事,义川可没少念小韦氏的好处,一月内,总有七、八日会居宿别苑。
小韦氏心头却觉得此处为杜氏原有,十分晦气,从来不愿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