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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到了十一娘的闺房,见青奴与碧奴退了出去,柳茵如竟然又是引身一礼,十一娘连忙将她扶阻:“茵姐姐快别如此,长幼有序,妹妹哪里担得?”
“此礼已经晚了四年。”茵如垂眸,轻声说道:“当年之事,早该向十一妹致歉。”
“过去之事再提无益。”十一娘说了一句。
她对柳茵如始终没法真心亲近,当然也说不上还有怨愤,然而柳茵如先是应承下太夫人与柳信宜都属意那门婚事,并不挑剔夫家虽则有个世望之族的虚名实则家境贫寒,后来当陈母患疾,为那四年养育庇顾情份,竟不顾新婚自请侍疾,这多少还是让十一娘对之改观,起码茵如是当真有了悔改心,不再一昧只顾虚荣私利,凉薄阴狠。
“三日之后,我便要启行往胜州,至此一别,也未知再见何时,十一妹不计前嫌,亏得你在大母面前为我美言,我也才终于能再被家族承认,临行前不亲自与十一妹致谢致歉,不能心安。”见十一娘坚持不受拜礼,茵如倒也没有勉强,只将早前令侍婢送来那套襦裙交予:“这是闲睱时我亲手裁制绣成,十一妹莫要嫌弃针凿粗陋。”
十一娘受了礼,赞了几句堂姐心灵手巧,倒真心关切了几句:“胜州路途遥远,又为藩镇远疆之地,姐姐这一去,难免会受些清苦了。”
“夫郎与阿家皆在胜州,我自当跟去侍奉,大母特意交待了族中兄长送我前往,不会有什么险难。”茵如浑不在意,看上去是真不介意边关艰苦。
“好在姐夫进士及第,至多守选三年,待授了正职,就算不能回长安,应当也是安宁州县。”
十一娘若有所思说道:“其实姐夫根本无需远投藩节,他又不是明经中试得守选七年。”
十一娘知道茵如夫君郑敏,本是因为行卷所献策论而获柳信宜赏识,不惜提携了一把,故而才能高中,后来又成了京兆显望之婿,其实守选也许根本不需三年,然而郑敏却自请投往藩节帐下磨练,声称诗赋经史学得好,不代表就能当好官员,与其将三年光阴浪费在攀交权贵自荐上,还不如往地方实践,他甚至不愿打着体验民情政令的旗号游山玩水,而是选择了多少士子明知是条捷径却畏苦而放弃的远投藩节,更让人讷罕的是郑母,眼看着儿媳因为“义母”侍疾不能侍奉儿子,自己虽上了年纪,也不惧边关苦寒动乱,坚持随儿子同往。
这时十一娘有意“埋怨”郑姐夫,其实还是想试探茵如心里是否真不介意。
“夫君有鸿鹄之志,才不愿安于享乐一心只靠阿父提携,能得此良人为夫,确是我之幸运。”茵如这话说得毫不犹豫,却又微笑加上一句:“十一妹放心,我虽然曾经做过糊涂事,却早已明白了大母一番苦心,是真知错后改。”
说完这话,茵如瞧见碧奴挑帘入内,便知应是太夫人要见十一娘,于是知情识趣地告辞,十一娘去见太夫人,当然要将宫内遭遇细细诉诸,听得那春莺、灵药的蹊跷行径,太夫人笑着询问道:“伊伊有什么推测?”
第223章 惊变
见太夫人问询,十一娘当然不会讳瞒她的想法:“儿与两位宫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当然不会是因私怨才遭阴谋算计,儿起初还以为是太后有心试探,及到月容提醒,才恍悟太后试探是试探,却并非针对侍读,而是有心考较身边心腹,而另一层,太后只怕是真对侍读之一心存不满,意欲剔除。”
太夫人颔首,又问:“伊伊可度量过谁才是太后眼中钉?”
“不是孙女,也肯定不是缃姐姐,相比王家姐姐,更可能是卢三娘,因为四个队首当中,唯卢三娘不是太后亲择。”十一娘说道:“可为保万全,孙女以为还是应当预先提醒王家姐姐一声。”
见太夫人又再颔首,萧氏忍不住说道:“阿家,伊伊这推断原本应当不错,可是她却不知近几日发生那一桩事……王相国因为谏言暂停陵建,难保不会引起太后不满,只怕会借王小娘子误失警告王相国。”
十一娘因在宫中,没有与贺湛、陆离见面机会,当然不知朝堂之上这桩最新发生的事态,听萧氏说起,也不由得蹙眉。
王十五娘入宫是太后早就择定,也许当时是心甘情愿,可倘若因为这桩变故迁怒十五娘,也不是没有可能借机惩处,以示警镇。
太夫人也道:“据我对太后了解,决非宽宏大度心胸,尤其是她私利受损,不大可能会置之不理,灵沼公这回请谏,固然出于公心忠良,只怕也会引得太后忌恨,不过……她既然通过了暂停陵建之请,想来也是明白眼下情势不容她恣肆,太后既有息事宁人态度,应当不至于会整治一介闺秀,但你二人担心不无道理,咱们既然洞察了险难,当然要嘱告王家一声。”
她沉吟了一阵,又再询问十一娘:“伊伊可猜想过太后究竟会如何利用春莺与灵药?”
十一娘心中虽然已有猜想,但这话却不好从她口中说出,只是说道:“儿虽暗下推敲过,却也没有确定结论,只是觉得……春莺与灵药对此机会十分在意双方志在必争,应当除了争取太后器重之外,想来任务本身也会给两人带来不小利益,只让儿疑惑则是……似乎月容却并不乐见灵药争得这任务,她与灵药是一母同胞姐妹,不可能会反助春莺,应当是为灵药考虑,足见这一任务虽有利益,却也不乏危险。”
太夫人笑问萧氏:“行舟怎么以为?”
“伊伊既称春莺、灵药二人原就是太后心腹,那两人争这任务必然不会仅只为得到更多器重而已,宫人幽禁深宫,除了争取圣宠,擢为女官至少还能争取今后放良荣养,可媳妇以为,区区女官怕是不值得让太后两大心腹争夺不休,为圣人妃嫔也不可能,似乎也只有那一件了……晋王已经十四,即便王妃之位悬难,也该先纳姬妾了。”
十一娘眼见太夫人颔首,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与太夫人婆媳一致。
“这事不能避免,太后必然不肯放过这个堂而皇之在晋王近身安插耳目机会,晋王也没有理由反驳。”太夫人叹道:“咱们虽然预料在先,也不能改变结果。”
未必不能……十一娘心里这么盘算着,当然不会直接说出,她正要与太夫人说起杏园宴上发生那桩意外,哪知曹媪却忽然慌里慌张进来,禀报道:“太夫人,喻宅白娘子亲自请见,奴见她满面哀恸又十分焦急,先就作主将人请入,已经在花厅坐候了。”
来者正是喻四郎生母,论理,四郎与婷而婚事已近最后一步亲迎礼,双方除了婚仪宴庆外,不适宜再有来往,更何况未告急见,还是满面哀恸!
“快些请入。”太夫人说话时已然满面凝重,萧氏更是已经起身迎出,十一娘也是忧心忡忡地跟在萧氏后头,当她一见白氏步伐踉跄双目通红,一颗心更是沉坠到底。
白氏显然已经心神大乱,必是出了所料不及的重大变故。
“太夫人,太夫人!”当入正堂,白氏几乎泣不成声,这时已然顾不得那些规矩礼仪了,竟上前一把紧握太夫人的手:“妾身失态,明知会让太夫人为难,但……四郎确是已经……昨日朝早便觉头昏目眩,请了医诊,非但不见好傍晚竟然咳血……今日虽请了太医,也称……已是不治了!太夫人,四郎如今只想再见婷而一眼,我知这不合礼数,只望太夫人可怜四郎对婷而是真心倾慕,就让这两孩子,当面话别罢……”
这一晴天霹雳让韦太夫人与萧氏都呆怔当场,白氏也是匍匐着痛哭不止,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反倒是十一娘,虽然她一时也想不通喻四郎缘何忽然危重不治,是白氏因为关心太过惊惶失措,还是事情当真到了如此绝望危急地步,她第一想法则是,如果喻四郎真的到了弥留时刻,还惦记着要见婷而最后一眼,倘若耽搁,只怕对两人都是不能弥补的遗憾。
“大母,孙女先往开明坊寻婷姐姐。”十一娘当即说道。
韦太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叮嘱:“快去,仔细别让孟氏看出端倪。”
话虽简单,十一娘却明白了太夫人的提醒。
婷而这时仍居住在开明坊世父家中,论理白氏即便为让婷而去见四郎最后一面,也不该来崇仁坊柳府,然而白氏虽然悲痛欲绝,尚存一丝理智,想到因为婚事之故与柳东野一家算是结下了梁子,这要让他们听闻四郎不好,又哪里肯放婷而去见?相比更为妥当的办法,当然还是让京兆柳嫡宗出面,先找借口将婷而接出,再送去喻家。
这种事情连萧氏都不好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