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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忍不住睨了一眼谢莹,却见这位已经开始淌眼抹泪,几乎在韦夫人话音刚落时就哽咽说道:“我不愿入宫。”
“我可不是在与六妹商议!”太后冷哼道:“谢氏好几个闺秀,要么自大狂傲、要么懦弱娇矝,六妹身为长辈,又是出身大族,却未尽教导之责,看看莹儿,被你宠纵成什么模样,元正日,又是入宫觐见,竟然悲泣落泪,若再不用心纠正,岂不是败坏家风?”
韦夫人气急:“那也是我谢家之事,不劳太后挂心,太后可不是谢家妇!”
“住嘴!”见韦夫人这般口不择言,太夫人又气又急,先于太后喝斥出声,替她求情道:“三姐,六妹气性一贯如此,着急起来就口不择言,还望三姐宽恕。”
“四姐,三姐一贯什么心肠你不知道,她这是……”
“你给我住嘴!”太夫人重重拉了一把韦夫人。
太后轻轻一笑:“四妹也不需这般焦急,姐妹一场,些微小事我何至于怪罪,不过六妹这般任性,其中道理,我需得好好与你掰扯了。”说完,太后却嘱咐宫人:“将莹儿先带下去好好安抚,哭哭啼啼不像样,落旁人跟里,不免议论失仪不敬之罪!”
这话彻底将韦夫人震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谢莹被人带了出阁。
十一娘却留意见谢莹瞪视着太后满是愤怒的目光,将面孔一低,唇角轻笑。
太后如此器重谢饶平的嫡亲孙女,非要收为己用,可依她看来,谢莹却并不领情,将来怕是有好戏看了。
第204章 璇玑有何玄机
又说谢翡,对堂妹谢莹的心怀不满由来已久,她才是嫡宗女儿,奈何祖父虽为宗长却不居要职,反而是叔祖父谢饶平位居国相,虽说如今贬迁,可一州刺史仍比祖父更受器重,叔祖母又是名门出身,历来就比祖母更有威望,因而造成她在家中不得不对谢莹百般容忍。
谢莹又是多愁善感的古怪性情,姐妹们稍有不迁就,抑或言辞疏忽就会造成谢莹悲泣不止,谢翡记得十分清楚,有回与长辈赴请邀宴,毛家两个闺秀只不过与她们玩笑:“阿莹怎么默不作声,愁眉苦脸坐在一边,莫不是阿翡欺负自家妹妹?”谢翡看得上眼的闺秀本就不多,因着家族本就交好,毛氏小娘子可算是知交了,故而随口解释:“莹妹妹自幼如此,不喜与人交流,就爱捧着那些诗书诵读,花开花落都会引得她哀愁一场。”
这本也是实话,哪知谢莹掩面就走,跑到韦夫人面前哭泣,韦夫人问得原来是谢翡在外人跟前将孙女当作“笑料”,火冒三丈,操起竹尺就责打了谢翡掌心。
谢翡一心要为同安公主伴读,便是打着争取太后恩宠再不受叔祖母欺辱的盘算,原本听说太后竟要让谢莹入宫就愤愤不平,这时眼见叔祖母也被喝斥,她倒是灵机一动,连忙转圜:“太后息怒,叔祖母只是不舍莹妹妹,莹妹妹本就娇弱,而宫规严厉,叔祖母也是担心莹妹妹受屈。”
十一娘抬眸看了一眼谢翡,小姑娘颇有心计,这是抓紧机会向太后示诚?她这时忽然想起当年上清官应试的谢芝,应当便是谢翡嫡亲伯父之女,也是个以为有太后倚仗就能高人一头的姑娘,看来谢氏闺秀们大约都明白太后的重要性,争着抢着要成为棋子,只除了韦夫人。
韦夫人与谢饶平只有一个嫡子,否则当初怕也轮不到淑妃入宫,太后必是会提携谢饶平这顶极心腹的女儿,而谢莹又是韦夫人目前唯一嫡亲孙女,自幼奉若掌珠,怕是听韦夫人灌输过不少关于太后的坏话,所以才会如此抗拒入宫。
太后应该会想到这点才是,可依然强迫留下谢莹在身边教导,是企图今后能够扭转谢莹心性对她彻底臣服?
太后可不会莫名其妙与韦夫人争夺孙女,应当是有非谢莹不可的计划。
会是什么呢?
十一娘暂时不能肯定,只听太后继续与韦夫人掰扯:“我是莹儿姨祖母,见她被你宠纵得不成话,论来也有教管之责,再者,六妹虽是莹儿祖母,可并非谢氏宗妇,连你谢氏宗妇都认同我代为管教,你还有什么非议?宫里规矩虽严,莹儿又不是入宫为婢,等闲谁敢给她气受,她这时还小,性情不难扭转,我是全为莹儿打算,不会害她。”
韦夫人当然不服,可还不及争辩,就被太夫人紧紧拉住衣袖。
太后当然也将太夫人的阻挠看在眼里,轻轻一笑:“好了,午宴就要开席,两位妹妹随我一同前往罢。”她便径直在前,留给太夫人劝导韦夫人的机会。
几个小娘子没有被允入宴,留在含象殿中由宫人们服侍着进膳,九娘这才舒了口气,低声对十一娘说道:“莹妹妹可真不走运,怎么就被太后盯上了非要留在宫内,十一妹将来可得多加宽慰,依莹妹妹那性情,还不知会受多少责罚。”
宽慰?她可没这闲心,十一娘心里这般想,嘴上却说道:“许是莹妹妹福份呢,能得太后器重本该庆幸。”
九娘盯着十一娘看了一阵,抿嘴低语:“鬼丫头,说反话吧你。”
到底耳目众多,姐妹两并未过多议论,然则太夫人却几乎是与韦夫人一路争吵,废尽苦心才将妹子劝住:“太后如此坚持,又岂是你我违抗就能打消,你这性子,也真该收敛收敛,今时可不比往日,就说从前,你还没吃够暗亏?早该明白有些事不能强蛮,必须隐忍!太后无非是想利用莹儿罢了,怕是打算着将来监视晋王,毕竟谢饶平是她心腹,谢氏女儿更得她信任……你先莫急,莹儿这才多大?大有时间计划筹谋,再说即便莹儿入宫,一月总有假期回你身边,只要莹儿不愿妥协,太后也明白强求不得,否则她怎么会连备棋都暗留好了,你当谢翡为何为这伴读!”
其实太夫人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她自己的孙女十一娘恐怕也是备棋,但因为晋王贺烨早前“表现”,先是相助打击柳直,再又遣内宦暗示贵妃已有行动,太夫人对贺烨已经一改成见,再不相信他如表面那般顽劣暴戾。
太后想要盯死晋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只要谢莹一昧“愚顽”不改,太后也不愿放这么个不能掌控的耳目去晋王身边,谢莹一旦不能通过考验,妹子的担忧就可解消,至于谢翡,虽说有些小聪明,眼下看来还远远不是晋王对手,就算最终被太后采用也不足为虑。
太夫人倒是相信十一娘足能应对各种情况,将来若她不愿为太后所用成为晋王妃,大可将谢翡摆放阵前挡箭,可若晋王将来要真能成为太后威胁……十一娘为晋王妃也不无益处,才有期望促成翻察旧案,彻底终结太后涉政。
总之,一切尚不分明,还是要走步看步。
而在宫外,元正佳节,家家户户都按风俗设有丰俭有别的酒席,以供四邻故交相互走访“传座”,平民如是,贵族自然也不例外。
薛陆离照常是与齐光等兄弟负责串门拜年,然而今年当他拜访完薛氏诸多姻亲后,便找了个借口单独行动,却是主动去了长安令宇文盛的内衙。
元正休假,长安县衙也不例外,虽然衙前仍有值守,不过宇文盛今日是必然不会坐堂务公的,绕去内衙角门处,才见车水马龙来往不绝,今日既设“传座”,仆役根本不问来人身份,只要递帖献礼,都可放入席中饮宴,当然宇文盛也没有在“传座”坐陪,而是在另一处,但凡亲朋故交,才能被迎入。
不过此时已到下昼,“传座”虽然还未歇止,想来里头私宴已经散却,毕竟是元正,哪家哪户都得过年,拜年饮宴也是适可而止。
待薛陆离递上拜帖,宇文明府的管事仆役万分为难——来者可是京兆薛嫡宗子弟,若只迎去“传座”未免慢待简薄,可也没听明府提过与薛家曾有交谊,实在拿不准应当如何才好。
倒是陆离替人解了围:“今日趁元正日,一为贺明府节庆,二来也是趁明府得闲时机,在下欲讨教棋弈。”
宇文盛爱棋成痴,对于宣战棋弈者从来迎之不拒,仆役听了这话,直接便将陆离迎去里边一重极为雅致的院落,奉上茶水让在花厅稍候,便小跑着入内禀报。
长安令这时斜歪软榻,边上陪着正妻万氏,底下却是美妾璇玑半抱琵琶拨奏妙曲,宇文盛半闭着眼,手指却跟着节拍点点划划,一副沉湎乐律的闲适姿态。
万氏瞧见婢女探了个头,便知外头有事要禀,没有打断璇玑,放轻步伐出去问得仔细后,略微沉吟一阵,竟是到璇玑身边,伏低了身子耳语几句。
琴音顿消。
宇文盛眉心紧蹙,不解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