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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今日有荣国公虎视眈眈,并刘玄清这一路押赴前来,又引得不少行人围观,蒋、朱两个为首的苦主干脆把刘玄清所犯罪行张扬告知,于是群情沸腾,除布衣平民外,也有不少游侠阔少起哄跟随,甚至还有荣国公预先联络之贵族苦主,也跟来旁观取证。
事情闹得这样张扬,于墉情知不妙,哪还敢二话不说以诬告论断。
一边暗示心腹速报京兆尹毛趋,这位本是毛相国侄儿,他一旦知情,毛相国当然也就知情了,一边却不得不在以荣国公为首的诸多贵族监督下,亲自前往咸宜观取证。
论理荣国公无权干涉万年令判案,更不说在场监督,然则荣国公却从来就是嚣张人,行事根本不依礼律,仗着苦主的名义,紧盯着于墉搜获不少丹药,又称为求公正,强逼着于明府当场请人验毒,总之不察出个结果来,荣国公大有坐镇不走的决心。
于墉那叫一个左右为难,而毛趋得讯后当然也不敢怠慢,火速赶往相国府,毛维却不在府中。
这时辰,非但毛维不在府中,便连谢饶平、韦元平等人也还在紫宸殿,等着烂醉如泥的天子清醒,他们好联袂劝谏。
已经足足等候了整个时辰,便连脾气最好的谢饶平也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若是普通国政,三大相国当然不会如此尽职尽责,就算天子醉酒未醒,将已经起草之敕令交予内宦便罢,次日来取,即能推令施行,横竖也无需征求天子意见,天子也无心过问仔细,只负责签章盖印罢了。
可今日所谏之事,却必须要天子首肯给出个明确态度,两日后望日朝会上,才不至于出现任何波折。
好容易看见宦官一溜小跑出来,谢饶平忍不住急切迎上一步:“可是圣人诏见?”
“圣人今早便觉不适,安歇才醒……”内侍正在结结巴巴为天子晾着三位国相久等圆场,已经被极度不耐的毛维推去一旁:“醒了就好,我等有要事急奏,还不领路!”
韦元平翻着眼皮瞅了毛维一眼,本是要斥责他对圣人不敬,可到底因为大局为重,才忍下没有借这机会打压政敌,冷哼一声,甩甩袖子跟在后头,反而成了最气定神闲那个。
太后既然已下决断,势必预料到天子不会反驳,真不知谢、毛两人火烧火燎有何必要,如此沉不住气,简直上不得台面,韦相国的心思,已经开始盘算当两日后太后如愿听政,怎么开展新一轮争权夺利的斗争了。
贺衍昨晚又饮了个通宵,任谁劝解都没效用,便连这时人还未完全清醒,歪在坐榻上一个劲揉着额头,身边只有一个秦桑服侍,其余都是庵宦。
便连几个相国入殿拜坐后,他依然是半醉半醒模样,压根没打算摒退宫人。
天子不自觉,相国们自然也不好主动提出“私话”,韦元平抱定主意坐壁上观,谢饶平只好冲毛维丢了个眼色。
“圣人龙体可仍觉不适?”毛维当然不会明说天子酗酒,宿醉未醒。
“有何要事,非得吵着面圣?”天子不答反问,接过秦桑递上的茶汤喝了一口醒神,看也不看三位国相一眼。
“玄清居士于蓝田发现宝镜,上有天神示灵,圣母兴周。”毛维说了一句。
秦桑手腕一抖,险些将天子放在托盘上的茶盏摔在地上。
便连她一个入宫不久的宫女都能听出这话背后的意思,更何况天子。
贺衍人虽懦弱,却也不傻,这时唇角一卷,不知那笑容是带冷意抑或苦涩。
他喃喃重复:“圣母兴周。”
“圣人,臣今日谏言实为君国社稷考虑,虽知冒昧,然,亦当直禀。”谢饶平颇为担心毛维过于急躁,这时才接过话来,只他说完微微一顿,是给天子示意的时间。
贺衍这才抬起眼睛,眼睛里却全是血丝:“谢相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冒昧二字殊无意义,再冒昧之事,你等也不是没有干过。”
若依常理,天子如此讽刺,为臣者还不立即匍匐叩拜,称罪请饶。
然而这三位国相仍然正襟端正,像是没听出天子讽刺之意。
谢饶平甚至说道:“臣遵旨意,直言不讳……三载以来,圣人龙体一直欠安,不堪国政繁重,为圣人龙体考虑,臣谏言,莫若圣人下旨,授太后听政,一则国政不至耽搁,二则圣人也可安心静养,龙体安康再添龙嗣,才保国祚兴盛。”
一旁秦桑已经震惊不已,重重垂下头去,紧咬嘴唇。
这些人,竟然胆敢直言太后听政,让天子彻底交权?!
殿堂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天子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毛维尤其不耐:“圣人,这确是臣等深思熟虑才上谏言,圣人数载不问国政,本就全仗太后决断,再经此番,连上天也有示灵,为国祚延绵之计,还请圣人准谏。”
就差没有直说——圣人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
贺衍闭目:“这也是母亲之意?”
毛维正要开口,却被谢饶平抢先一步:“臣等并未知谏太后,因是直谏,理当先谏圣人。”
又是叵长沉静。
天子终于懒洋洋开口:“朕明白了……如此也好,两日后朝会你等直管上谏。”
当谢饶平等人离去,眼见天子伸过手臂,秦桑才回过神来上前掺扶,到龙榻之前,秦桑迅速睨了一眼内宦站位,见只有天子心腹站得略近,才压低声音劝道:“圣人可得三思,一旦……”
“不用说了。”贺衍倒在龙榻上,阖上布满血丝的眼睛,踡缩着身体:“这是母亲心愿,朕早料到今日……有母亲在,龙椅上有无我这天子本就不关要紧……垂帘听政,也好……今后,朕是彻底不用为这些琐事烦心了。”
秦桑僵跪在榻前,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劝解,她不由想起贺湛,已经这么多时日,自己也察知不少隐情,可惜没机会传递予他知晓,他是宗室子弟,应当不会赞同大周国政被一外姓女人掌握罢。
等秦桑回过神来,却发现天子竟然已经睡着,微微发出鼾声。
不行,不能任由太后彻底掌握大权,太后可是元贤妃倚仗,倘若真让太后如愿,报复不提,今后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秦桑咬了咬牙,想到贵妃当日提醒,悄无声息退去。
而龙榻上本应沉睡的天子却在秦桑走后睁开眼睛,愣怔数息,才以掌掩面,不无痛苦喃喃自语:“渥丹,假若还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不至如此懦弱,渥丹,如今,我是当真别无所求,争来夺去又有什么意义,母亲既然想要,我就舍予,渥丹,我只希望你原谅,今后九泉重逢,不要置之不理。”
第141章 弃卒保帅
韦元平在紫宸殿中御座之前只捧了个人场,一到含象殿交差,他却立即精神焕发,抢先一步入内,留给谢饶平与毛维的背影似乎都尽显趾高气扬,谢饶平一如既往心平气和,毛维却忍不住重重冷哼一声,咬牙吐出“小人”二字,却反而被谢饶平一个冷厉眼锋划过:“持恒慎言,韦中书毕竟是太后兄长。”
然而韦元平兴致勃勃率先通报喜讯,哪知待他话音落尽,太后非但没有喜形于色,甚至有若冰霜覆面,冷冷一个目视,韦元平僵冻当场。
这是……报喜的语气不对?
原来得悉刘玄清坏事后,心急如焚的毛趋往相国府扑了个空,只好亲自入宫,这时韦太后已经听说了宫外那桩噩耗,简直好比一盆火炭直灌入口,太后这时五脏六腑都被烤得焦香,又怎么会为预料当中的天子允准欣喜?
太后甚至懒得开口,摆摆手,让心腹宫人当中口齿尤其灵活的灵药将毛趋所禀道来。
三大相国呆若木鸡。
“还不快去察问,事情究竟恶化到什么境地!”韦太后一开口,直觉火星四溅,盛怒之下,居然当着一众宫人及三大臂膀面前狠狠摔了茶盏。
于是宫人跪了满地,三位相国也匍匐不敢直腰。
这才是雷霆震怒!
也难怪泰山崩于面前无动于衷的太后这回怒形于色,筹谋时长步步为营,原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哪知这东风却被拦腰截断!
刘玄清闹出这样大事故,两日后谢相等还怎么借着上天示灵“圣母兴周”谏言天子安养,由太后垂帘听政!一个骗子恶棍的话如何服众?圣母兴周彻底沦为笑柄!
“韦相国,你别忙打探之事,立即去传莲池来见!”太后这一嘱令,彻底断绝了韦元平将功赎过的可能。
盯紧刘玄清莫让她太过胡作非为这是太后一早就交待韦元平的任务,然而偏偏就是刘玄清这头出了差错,韦元平自知理亏,一句话不敢多说,灰溜溜地去传他那亲爱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