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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正中太后的疑虑。
贺珝入京,未携妻小,据他声称妻子早逝,子女亦都早夭,可太后掌握那名急公会的叛徒,却坚称贺珝已经将妻小家眷妥善安置,只不知藏身何处而已,太后当然也不相信贺珝作为图谋帝位的人,会没有子嗣。
再听那突厥使说道:“今后贵国若再生内乱,太后岂不被质疑谬过,蜀王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质疑太后妇人之仁,轻信奸逆,误国误民,发动党羽谏请太后退于内闱,交国政军权交还国君,故而谢娘子方才说服可汉,由突厥出面,相助太后剿灭匪寇,毕竟太后一直主和,为贵我修好,可汉当然更加希望太后主政。”
见韦太后神色虽然凝重,却并不见愠怒,突厥使再接再厉:“臣使贵国之前,谢娘子交代,务必提醒太后,仅只斩除怀恩王并不能彻底杜绝隐患,叛军十万之众,尽皆亡命之徒,务必剿灭方无后顾之忧,太后虽说已然宽赦前罪,然两国议和,便为断绝隐患最佳时机。”
敌国使者,竟然谏言韦太后杀害浴血奋战的将士,当然是居心叵测,固然太后对怀恩王及其旧部确怀忌惮,却并非没有察觉对方的企图,她冷笑,稍稍一抬手臂:“我国内政,就不劳使臣废心了,使臣口口声声奇桑可汉重视两国邦交,却又何故一再出尔反尔,还是言归正题,拟定这回和谈协议为重。”
突厥使微微一笑,也不懊恼:“太后应知,议和并非我国可汉心甘情愿,只战争若然持久,于贵我双方均无益处,我国复国不久,若非大亲王在贵境遭受刺杀身亡,众将士愤愤不平,力争讨回公道,可汉也不会亲征逼犯贵境,太后又怎能指责我国可汉出尔反尔?毕竟三大亲王遇刺,真凶仍未察明,贵国可一直未予我国交待,而贵国那三大条件,对我国而言实在苛刻,臣不瞒太后,可汉决无可能接受,故而,还望太后能好生斟酌。”
韦太后大怒:“这么看来,阿史那奇桑果然毫无诚意!”
“若无诚意,可汉便不会配合太后佯作称降,并下令撤军,但太后若坚持让我国称臣纳贡,那么议和之事不谈也罢,我国虽然一时不能攻入甘州,然而敢问太后,就当真有把握让突厥灭国?贵国数十万大军,能否长镇甘州?太后如今敌患,可并非我国,可汉欲助太后一臂之力,太后却存让我突厥灭国之心,太后议和之诚又如何体现呢?”
韦太后竟无言以对!
突厥谙知大周国情,大周却对突厥如今的困窘一无所知,韦太后哪里想到战争持续下去,突厥便会四分五裂?她听信了突厥使的狂言,因为她其实一直不想与突厥开战。
在韦太后看来,西疆,乃至安北,为大漠蛮荒,华夏是以农桑作为基础,不可能效仿蛮夷以游牧为生,纵然将突厥灭国,将其领域纳入版图实则并不能产生实际的利益,这就好比大周建国,周武宗使得万国来朝,然而却仅是让蛮夷称臣,虽朝廷会下派官员负责治政,同时更多的是授予各部首领都督之职。
这就是武宗虽灭突厥,却不能杜防百年之后突厥再度复国的根本原因。
大周并不能将突厥这个种族彻底灭绝,那么便难以逃脱此消彼长的宿命,所以韦太后认为,大动干戈征服蛮夷并无必要,关键是要强国,大周强盛,蛮夷不敢来犯,而强盛的前提,便是灭绝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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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韦太后而言,议和的确迫切,当然倘若突厥没有这意愿,她也不可能主动求和,但突厥既然有了休战的意愿,已见曙光的韦太后,又怎么甘心半途而废?
“说吧,奇桑可汉有何要求?”
这句话让突厥使大喜过望,此时的他可谓对谢莹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受令出使之时,几乎以为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经谢莹面授机宜,他依计而行,竟然当真逼迫得韦太后妥协。
“撤军是理所当然,可汉为示诚意,已经遵奉太后这首要条件,至于原属贵国安北都护治域,可汉也答应交归,甚至称臣纳贡等条件,可汉也愿意配合太后,不过……突厥不会向贵国纳贡,更不会逼迫天竺、大食等国给付赔金,待太后处治完备贵国内政,不可以此回议和要胁我国纳贡,故,可汉认为,需得太后书印一封,以防节外生枝。”
这就是让太后私写承诺保证,放弃经济补偿。
这当然与贺湛起初的设想背道而弛,因为贺湛认为最最重要的就是“纳贡”、“赔款”,此两条方能杜绝突厥卷土重来。
可韦太后显然不是那么在意。
她看重的是眼下,是立即休战,她才能专心致志整顿河山、大权在握,而只要休战,国库不至于告急,她养尊处优的生活仍然得以延续,没有天竺、大食的赔金也不至于捉襟见肘,这些是“小利”,在“大局”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突厥卷土重来,有姚潜,有安宁伯,也足以抵御!
突厥只要在表面上答应那几大条件,蜀王党便不会反对,待她彻底收拾了蜀王,朝堂内外尽听她的指令,突厥纳不纳贡,天竺赔不赔款,还有谁敢质疑?
就算质疑,接受议和乃天子主张,也无法质疑到她的头上。
但韦太后当然不会立即书写“保证”,只答应会考虑。
突厥使也没有逼迫。
可一直在旁的高玉祥当然明白太后已然动意,他想起徐修能的提议,计上心头。
第1097章 丽妃
“后续事由交给徐修能?”
当高玉祥提此建议,韦太后大觉奇异:“你不是更加看好贺澄台,为何又提出‘临战换将’?”
“促成议和,虽贺舍人更加适宜,针对蜀王党,亦离不开晋王妃、贺舍人从旁相助,然则奴婢以为,为防晋王一系坐大,太后还当早早掣肘,贺舍人,并不适宜知道过多隐情,太后难道不是因为这层顾虑,方嘱令奴婢隐瞒处死怀恩王一事?”
正如徐修能分析,当除蜀王,韦太后便会将晋王妃视为隐患,而串通突厥处死怀恩王的事当然大不光彩,严重有损声望名誉的事,韦太后从来便没想过交给贺湛实施,更不要说韦太后要说的人不仅仅是怀恩王,她已经被突厥使说服,决意借此机会将其旧部,十万士勇一网打尽,这样的行为更加卑鄙无耻,万一张扬,可谓遗臭万年,韦太后又岂肯授柄于人?
但韦太后纵然不考虑利用贺湛,也没想过用徐修能,如此关键机密之事,当然要交给可靠之人,她尚且还在窦辅安及谢饶平之间斟酌。
高玉祥当然不希望让窦辅安拣这便宜,可若然针对窦辅安,内斗的企图也太明显,故而高玉祥采用了更加聪明的说法:“谢相国虽对太后忠心耿子类,然想法有时候过于迂腐,行事有失果决,再者,谢相国之年岁……太后若想掣肘晋王妃及贺舍人,也应当在着力培养壮年一辈了,徐世子论智计才干,的确最最合适。”
太后已然年过花甲,因保养得宜,尚还不见老弱之态,但谢饶平原比太后年长,这些年忧劳于国事,身体大大不如从前,是以政事堂诸多事务,其实早就交由元得志主力担当,太后不得不考虑十年之后,或许谢饶平已经不在人世,他那独子,因为韦夫人亲生,太后自然不会信任不疑,指望京兆谢一系掣肘晋王妃大不妥当,而元得志……
人虽才干,亦为心腹,吃亏在门第出身,子嗣不堪大用,又无世族才干之士真心投靠,党羽无非一帮机巧之徒,同样难以真正掣肘晋王系。
倒是徐修能,虽为勋贵,难得的是进士及第,这些年的确也积累了不少声望人脉,他是韦元平的孙女婿,与贺湛、晋王系素来疏远,太后深思熟虑之后,认为徐修能果然是适合的人选。
故而诏见,私议玲珑台。
徐修能得知突厥果然另有居心,却并不提醒太后,因为他明白太后真正看重的是什么,诏见他也不是为了听他发表见地,他要促成的是斩除十万怀恩王旧部,而且必须名正言顺。
他若能成就此一“功勋”,日后就能成为太后真真正正的心腹,至少有了见风使舵的基础,十载苦心筹划,至此才算有了显见成绩,若能通过这个考核,才算真正迈上青云之途。
而在太后这一长串必死之人的名单上,宇文盛赫然“登榜”,徐修能又暗暗添上了晋王系,他其实并不情愿见风使舵,因为相比韦太后而言,晋王烨无疑更难讨好,徐修能当然不想青云之途凭添波折,如果顺利,他当然要趁这个难得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