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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砺琛眉头一皱,也心生不悦。
受害的都是陵州百姓,即便他不是太子,更对王位没有兴趣,却也依然怜惜这些无辜的性命就这么丧命在方是时口口声声的“义军”手中。
此事错在方是时,又与穆砺璁何干?
对沈弄璋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忍不住也低声怒斥道:“方是时人面兽心,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你为宏穆关做了那么多,启部现在还与他有粮食交换,他仍敢对你下毒手,可见他并不是要为百姓出头,为傅治报仇,而是想颠覆穆国!”
“那又怎样?我与你有牵连,他怀疑我本是常理。穆唯朴视百姓性命如草芥之事更多,不该颠覆吗?”沈弄璋瞪着眼睛反驳,存在眼底的泪不由自主地又落下来。
“你在助纣为虐!”穆砺琛忍不住责备。
“你怎么会及时出现在村子里?”沈弄璋没有继续与他争吵,猝不及防地换了问题。
“你在渡口下船,我就看到你了。”叹了口气,穆砺琛答道,“但你身后还缀着一个尾巴,我才没叫你。”
沈弄璋秀眉一拧,埋怨道:“如果你当时就现身提醒我,这一村百姓怎会遭此横死。”
“所以是我的错?!”穆砺琛怪叫一声。
见穆砺琛眼中一闪而过的委屈,沈弄璋只觉心口一疼,忽地没了声音。
她是疯癫了,竟然迁怒穆砺琛!
穆唯朴、穆砺璁、穆砺琛、傅柔、方是时,只有眼前这个人身处漩涡之中,却仍想平复这汹涌的暗流。
垂下头,沈弄璋将额头抵在穆砺琛胸口,双手落在他肩上,小声啜泣着:“对不起……不该跟你发脾气……”
穆砺琛心中微微一叹,怒气也消了大半,伸手轻轻揽住她背身温柔地轻抚,温声道:“发脾气只是宣泄情绪,对身体有好处,免得抑郁成疾。”
随即语气严肃起来,说道:“但是,你要答应我,即便再生气,再愤怒,我们也不要彼此憎恨,好不好?”
沈弄璋双手紧紧抓住穆砺琛的双肩,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到穆砺琛,就会想到穆唯朴和穆砺璁,心中的仇恨一时不消除,这恨意就不停累积,无处宣泄,好累!
穆砺琛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此时沈弄璋的眼泪如叶尖的凝露,缓缓滴落在地,但从她手掌的动作中却能清晰地体会到她心中的矛盾和纠结。
她身上背负着近千人的血债,仇人却又高高在上,非□□不可能报仇雪恨。自己这身份,无论多用心关怀她,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但是,即便知道她痛苦,他也舍不得放开她。仿佛能与她一同体味这痛苦,便是替父兄对她的一种补偿一般。
他现在只担心沈弄璋太过痛苦,继而会选择放弃自己。
这段感情几经波折,他不想放弃,也不想沈弄璋放弃,但他确实没有立场让沈弄璋以折磨自己的内心为代价继续接受他。
心情忐忑,沈弄璋手心里皱巴巴的衣料就如同他此时的内心,比上战场更紧张。
半晌,沈弄璋的头在穆砺琛胸口蹭了蹭,做出点头的动作,闷声道:“好。”
穆砺琛咬着下唇,暗暗舒了一口气——她也舍不得自己。这让穆砺琛的心突然无比的踏实,仿佛闯刀山下油锅都能甘之如饴。
转头看了看周遭,山下的大火仍在烧着,烟火味道已经掩盖了眼下的血腥气。
轻轻拍了拍沈弄璋的后背,穆砺琛道:“我们先回山洞去吧。”
沈弄璋没有应声,却配合地站直了身体,任穆砺琛扶着她向山洞走去。
一边走,穆砺琛一边拾捡树枝,割取干草,到洞里生了火取暖。
沈弄璋呆呆地双臂抱膝坐在干草堆上,斜靠着石壁。火光照着她沾满血迹的小脸,虽然眉头还紧蹙着,但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
穆砺琛掏出丝帕,用水囊里的水打湿,一边为她轻轻擦拭血渍,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有启部的粮食做后盾,方是时轻易不会伤害你,发生了什么事?”
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杨行”的事,他也知道沈弄璋没有那么脆弱,只要她不想与自己分开,就一定会拿出勇气面对眼前的一切。
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沈弄璋叹口气,强做笑颜道:“方是时将我的本事都学了去,自然要卸磨杀驴呗。”
这两年来沈弄璋几乎都奔波在交易的路上,她既然没有解释那些人提到最多的“杨行”,看来是在荼芺部路上出的事。穆砺琛心中默默想着,又擦了擦沈弄璋眼角的血渍,轻笑道:“所有驴加一起也没有你美。”
沈弄璋淡淡一笑,眉眼仍带着哀愁,右眼的血色还没有完全褪尽,看上去眼眶更加红艳,越发衬着她整张脸有些诡异。
穆砺琛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声音沉沉地说道:“是因为我吧。荼芺部占领了不少地方,傅柔一定派人联系上了方是时,我的身份也就藏不住了,所以你……”
他以为,沈弄璋为了在方是时面前保住他的身份,设计杀了商队里的宏穆关士兵。
“别自以为是!”沈弄璋苦笑一声,一歪头,正好将穆砺琛的右手手掌夹在她脸颊与右肩之间,感受他手掌的温热,身子反倒泛起一丝凉意,打了个哆嗦,闷闷地说道:“不论方是时如何对我,我还是会报仇的,你不要怪我。”
穆砺琛眼神暗了暗,看着沈弄璋坚定又歉然的神色,也坚定自己的猜测——她带着宏穆关的士兵去见了傅柔,傅柔对士兵说了自己的身份,她在返程的路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所有人知情的士兵全部杀死,只为保住自己的身份晚一些暴露。
怎么怪她?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怪她。一直是自己在“强迫”她放弃仇恨,她在他穆家父子之间努力划出敌我的界线,为自己保持着最后的、痛苦的理智。
如果她可以像傅柔一样狠心到底,直接将自己划归到“敌人”一派,也不至于会痛苦至此!曾经还认为她心机深沉,欺骗傅柔,殊不知傅柔比她刚烈、干脆,更有深渊般城府。
怜惜地看着沈弄璋,穆砺琛心中酸楚,脸上却一派淡然的笑意,轻声道:“我不会怪你,哪怕死在你手里。”
豆大的泪珠划过沈弄璋的眼角,落在自己的指尖,又跌落在她衣袖上,“啪”的一声,渗入布料内。
“继续哭,哭瞎了,你就只能依靠我了。”穆砺琛艰涩地扯开嘴角,故作轻松地笑谑道。
沈弄璋没什么心情,却还是扬手轻轻地捶了他胸口一下,懒洋洋地说道:“我还有小介、长山、周姐、乔姐,还有大哥,哪有你献殷勤的机会。”
“他们今后娶的娶嫁的嫁,都靠不住,求璋公主务必给小人一个侍奉公主鞍马的机会。”
见沈弄璋愿意接话,穆砺琛左手轻轻握住沈弄璋的拳头,伏低做小地笑道。
沈弄璋歪着头,呆呆地打量强颜欢笑的穆砺琛,心里想着这份感情最终会结束在哪里。是穆砺琛最终不忍见自己与他父兄死斗而黯然离开,还是等自己报了仇,他再来杀自己为他父兄报仇。
不论哪一种,结局都不美好,早在外湖的寨子里,她决定与他疯狂一次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如此一想,便又想到了自己该如何报仇。
方是时要杀自己,宏穆关回不去了。保障义军粮草供应的路线她都已经铺好,方是时确实已不需要她。
傅柔已成了荼芺部的英雄之妻,自有无数族民敬重,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帮助她的。
自己报仇?连穆砺璁和穆唯朴的影子都找不到……
仇还没报,路却仿佛到了尽头。
穆唯朴昏庸、穆砺璁残暴,这是逼得民不聊生的根源。方是时身为义军首领,却纵容士兵残杀其他州县的无辜百姓,其冷血与残忍与穆家那对父子有何区别。
沈弄璋想不通,方是时为什么要这么做,将自己的英名亲手毁去。
绞尽脑汁地为方是时的行为寻找理由,却始终遍寻不到,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喃喃道:“他们怎么忍心对那些百姓下手?!这里是邛州与陵州交界,不是更应该与百姓好好相处,争取他们加入义军吗?”
这不过是她心中所想,还不知道自己已然说了出来。
“他们一身山匪的打扮,正是为了让百姓惧怕他们,然后逼迫百姓进入邛州,这样才有叛军的保护。”穆砺琛淡淡地解释。
沈弄璋忽地收敛了心神,因穆砺琛的答案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