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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无翳转过去看着周围的俘虏,没有理睬钦使。
“这是皇……”钦使硬起头皮。
“这是这点小事么?”嬴无翳忽然转身直视钦使,“何苦那么多周折?”
“君侯……”钦使惊疑不定。他和这个南荒之国的诸侯相处月余,却从来看不清他的眼神。
“钦使不太上战场吧?死人,在战场上是很平常的事,往往并无什么理由……”嬴无翳冷冷地一笑,“钦使若是觉得不便,那么就由本侯为皇帝尽一份绵薄之力好了。”
嬴无翳负着手,缓步走向了马房门口。谢玄对着一众雷骑微微点头,雷骑们自金吾卫脖子上撤回马刀,纷纷逼向了蜷缩在墙角的秋氏子孙。
“不要!不要杀我们!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们!”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惊恐地尖叫着,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俘虏们都已经看清了那些雷骑兵的眼神,那些都是杀人的眼睛。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啊!”那个秋氏的少年像发了疯一样,只是磕头。
“懦夫!”一条人影从墙角的黑暗里跳了出来。那人狠狠地掐住了少年的脖子将他摔在一边,似乎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少年打了几个滚,就再也没有出声。那人空着双手,却对着逼近的离军摆出了野兽般的进攻姿势,那双眼神在火光中带着疯狂。
纵然都是惯战的老兵,离军们也定住脚步犹豫了一下。
“是晋侯的世子秋熠,”谢玄凑近嬴无翳的耳边道。
嬴无翳想了片刻,转身走进了秋熠:“原来是世子。久闻晋侯世子,勇武善战,可惜没能在战阵中相遇。到了这一步,莫非世子还有什么想说?”
“要在战场上相遇,你早就死在我刀下了!离国的南蛮狗!来啊,来杀我!看看我们秋氏的勇气,不要以为我们秋氏只有那种废物!”秋熠咆哮着。
嬴无翳并没有怒意,只是挑起浓黑的眉锋,仔细地端详着秋熠。
“给他一柄刀!”嬴无翳喝道。
“君侯,不要多添麻烦为好,”谢玄低声道。
“给他一柄刀,”嬴无翳重复了一遍,“就让我们看看秋氏的勇气,你赢了,我保你活着离开秋叶城。”
秋熠露出一丝惊喜。他颇为刀术自负,晋北刀术名家败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一线逃生的机会就在他面前。他仔细地打量着披挂火铜盔甲的嬴无翳,这个目光摄人的对手并未佩戴武器,他也不曾接触过南荒的武术。
一柄修长的马刀颤抖着插在了秋熠的面前,一个巨大的身影将嬴无翳遮在了背后:“不必看了,要送死,就来张博的刀下!一个俘虏,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君侯对阵?”
嬴无翳一笑,对着谢玄摇了摇头。正是谢玄一个眼神,张博率先冲出截住了秋熠,他的得力部属们虽然不合,此时的配合却是天衣无缝的。
张博赤手空拳夺刀殴斗的一幕将沉沉的阴影压在了秋熠心上,不过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一咬牙拔起了马刀,侧身一闪,拟刀于眉关的位置面对张博。张博松松地提着马刀,全无防御。雷骑们纷纷收起武器让出了屋子正中的空间,一片肃杀之气悄悄腾起。
秋熠刀势不动,脚下的滑步和猫步却不断变换。他和张博之间的距离随着步法时而伸长,时而缩短,同时他也悄悄打量着自己马刀的长度,毕竟不是自己的兵刃。晋北的刀术,讲求凌厉速杀,杀机只在一线之间。一次进击中全力斩杀而不重防御,杀死敌人就是最强的防御。
秋熠在等待进击的时机,只是张博松散的姿势让他游移不定。
张博终于失去了耐心,他将马刀轮过头顶,猛地蹬地,借着冲前的势头一刀劈下。这是毫无花巧的一刀纵劈,胸口的要害直接暴露出来。秋熠等到了机会,马刀一沉,他狂啸着全力刺击出去。
刺击总是比劈砍更快,充分使用了刀的长度,只有马战出身的武士才会为了劈开盔甲而使用大力的纵劈,因为刺击会让他们的刀卡在敌人的盔甲和身体里拔不出来。
“张博!”谢玄猛地喝道。
胜机在握的秋熠忽然发现自己错了。惯使双手刀的张博将一柄马刀给他之后空出了一只手,那只手缩在胸前,抢先一步压在秋熠的刀背上。两人擦肩而过,秋熠的半边头发落在地下,张博的胸口留下一道刀痕。
失去了最好的机会,秋熠只能不顾一切地回身劈砍。发疯一般左右往复的劈砍,每一击都用上了全力,可是已经没有了第一刀所蕴涵的杀机。张博封刀在自己胸口,戏弄着闪避秋熠的攻击。所有的胜负都在第一刀的时候分明了,张博只是在等待秋熠力量耗尽的时候,轻松的一刀杀敌。
“上阵,你是不如张博的,”嬴无翳对谢玄笑道。
“君侯!”谢玄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嬴无翳不用抬头,已经感觉到半空中巨大的黑影压了下来。就在秋熠力量将尽的时候,张博换作双手持刀,可是秋熠却猛地翻身扑向了另一侧!出乎张博和所有人的预料,秋熠并非是疯狂地劈杀到最后一刻,他左右挥刀将张博避到屋角的时候,正是背对着嬴无翳的时候。
他还留着最后一刀的力量,要在死前把秋氏的仇人一起拉进地狱。此时的秋熠披散半边头发跃起在半空,就像一个吃人的恶鬼般,而他刀下的嬴无翳手无寸铁。
马刀的铁光映着月光和火光,凄清诡异地一闪。
嬴无翳侧身在那里,半身衣甲鲜红,秋熠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秋熠的半边头盖骨连着一只眼睛,已经飞了出去,喷涌的鲜血洒在嬴无翳右肩上。张博那柄精钢打造的马刀在秋熠手中只剩一半,而嬴无翳掌中忽然多了一柄薄剑。
秋熠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瞪着嬴无翳,而后仰天倒在了地上。
“若是在起初就有这样的打算,也算一个人物了。”嬴无翳点了点头。他手一抖,剑已经不在掌中。
身边的谢玄凝在拔剑的姿势上,愣愣地看着自己腰中的剑匣。他要拔剑救主,忽然发现剑已不在腰间。嬴无翳从他腰间拔剑还剑,他根本没有看清,更勿论秋熠落下,嬴无翳挥剑的一瞬。秋熠从最初就已经错了,和张博对阵,他其实更多一分逃生的机会。他不曾看见这位离侯是亲自提着斩马刀冲锋陷阵,一刀劈断了城门上的雪菊花大旗。
“还有人不要命的么?”张博恶狠狠地踏上一步看着剩下的男人们。
“张博!”嬴无翳低低地喝了一声。
张博只得收敛了杀心,不甘地退在一边。秋熠在他手中偷袭嬴无翳,对他无疑是耻辱。
嬴无翳负着手,扫了一眼俘虏们。周围静得如死,雷骑军操着马刀等待命令,俘虏们甚至不敢呼吸。他们的命都操在这个南蛮侯爵的手中,而从那双沉沉的眼中,他们根本看不出嬴无翳的想法。
嬴无翳转过身去:“杀!”
雷骑军的军士一起提刀上前。刀光比恐惧来得更快,俘虏们心头转过了“死”字,刀光已经落在了他们的头顶,而后他们剧烈的痛楚让他们不再有机会恐惧,只是本能地哀嚎。离军杀戮的手段凌厉而直接,或是直接砍断颈椎,或是一刀洞穿心口,对于老兵而言,无所谓让对手多受折磨,见惯了血的人,简单得就像宰杀猪羊。
刀落下去无论贵贱,都是一泼红血,溅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更加肮脏。几个离军下手稍轻,重伤的俘虏狂嚎着脱着血迹往前爬去。纵然已经绝望,求生的本能还在,可是他们无处可去。或许是因为有些羞愧,不能一刀杀人的离军下手更凶,追上一步将伤者拖回来,一把抓住头发,将整个头颅剁了下来。
钦使面无血色,几乎晕厥过去。虽然已经准备除掉俘虏,可是亲眼看着这人如牲畜的屠场,他还是难以忍受。猛一抬头,嬴无翳那双沉沉的眼睛不带一点感情,正盯在他抽搐的脸上。钦使死死咬着牙,打了一个寒噤。
随从中的白毅漠然,按剑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扭头看向了屋外。
雷骑们以腕上的一片皮子擦去刀上的残血,纷纷收刀回鞘,屋子中骤然少了些人,视线开阔了。人的目光都落在张博的身上,他脚边正是那个裹着披风的女人,女人怀里还搂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仅剩们的两个俘虏都在张博旁边,雷骑们不敢抢在千夫长面前。
“张博!”谢玄低声道。
张博捏着马刀舔了舔嘴唇。不知怎么的,他有些犹豫,却不是还想着这个女人能被赏给自己。张博不愿多看她的眼睛和那张雪一样的脸,不过要下刀去杀这个女人,他又有些不忍。确实是个极美的女人,就像件名贵的瓷器,亲手去打碎,总是有些遗憾。
“呸!”张博狠狠地啐了一口在地下,马刀高举起来。
哨声把张博惊得退了一步。女人怀里那个孩子忽然含着竹哨使劲地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