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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衣袖里暗暗竖着大拇指给白毅看:“以后白大将军,您在东陆军人里,就是这个啦!”
白毅微微皱着眉,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白克勤已经退后一步,挺直了腰板,笑脸忽然变得铁板似的。他拉开手中的卷轴,绵软声音的声音也变得中气十足:
“大胤皇帝谕敕楚卫国大将军白毅:
我闻将军捷报,传诸群臣,莫不欢欣,帝都为之鼎沸。今次诸侯戮力,逆臣为之怯退,殇阳一战而捷,上则禀先皇帝余烈,下则托诸将士忠勇,我心大慰。
白将军国之重臣,封食邑四千八百户,赐入朝乘马带剑,坐闻朝政。并赐青刚玉剑具、琥珀屏风、紫丣之璧、血纹之璜,将军子嗣,长子封男爵,食邑八百户,万世不替!
其余诸将领,亦有封赏,稍后即至。我已令快马驰报勤王诸侯,择日誊写表章,奉诸将军姓名,入太庙奏于诸先皇帝魂灵。大胤之国,万古不替!”
随着白克勤的念诵,使团武士们纷纷上前,诸般赐物一一在白毅面前展现。青刚玉的剑具是皇室才能使用的礼器,紫丣之璧和血纹之璜则是皇帝祭天所用的两件礼器,历来只赐给无与伦比的安国之臣,琥珀屏风则是一件精美之极的玩物,用以摆放在书案上,以整块的琥珀雕琢而成,也不知是哪一代皇帝收藏的珍品,也被从皇室内库中调了出来作为赐物。军士们都被赐物的名贵所震惊,只是碍于白毅的威严,没有高呼赞叹。白克勤也满脸的笑意,不时的把目光从诏书上移开,看白毅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那份感受了恩宠的激动来。
可是出乎他的预料,白毅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如果非要说有变化,只是更冷更硬,显得有几分难看。
“只有这些么?”白毅忽地问。
白克勤觉出那话里的冷硬来,心里嘀咕了一下,想起临走之前内监们都说白毅是个冷漠无礼的人,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对这丰盛的赐物大概还有所不满。他不敢表露出来,还是堆满了笑容:“这封诏书就这些了,是陛下草书而就,正式的封赏表章大概还得着大臣们撰写之后送来。白大将军是帝朝的擎天之柱,这可是不容草率的。”
“我不是问封赏,我是问我军请求入帝都补给粮食和药品的事情,不知道陛下有没有什么示下?”
白克勤猛拍额头:“这事情倒是我一时疏忽,给忘记了。陛下有几句不便写入诏书的话,托我带给白大将军。”
他上前几步走到白毅的耳边,讨好地一笑:“陛下说,非常盼望立刻见着天下军武之首的白大将军,白大将军出仕楚卫国以前,还曾是我们帝都的金吾卫呢,和皇室的缘分真是深远。可是历来诸侯之兵不入王域,这已经是惯例了,白大将军龙虎之兵,新有杀戮,此时入京,怕有损帝都的祥和之气。诸位臣子也多有担心。所以陛下的意思,白大将军按照古礼具表恭请三次,陛下请钦天监测算星相,选择吉日。这样也方便堵那些老迈臣子的嘴。”
“具表恭请三次,选择吉日?”白毅冷冷地看着白克勤。
“都是些表面上的事,要不了多少日子。陛下自己,可是恨不得背插双翼,这就飞来见一见击溃嬴无翳那逆臣的龙虎之师的!”白克勤被那两道目光惊得心里发寒,不自觉地把话说得越发肉麻,完全不顾皇帝在偏殿嘱咐他要威严持重保持皇室威严的话来。
白毅沉默地看着他,许久,终于挪开了视线,望向天边。
“哦,对了对了,还忘了一件事,”白克勤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次眉开眼笑,讨好地凑了上来,“陛下听说白大将军缺医少药的事情,特地托长公主为将军搜寻药材,我已经随着使团把药物送过来了!”
白毅微微一怔,脸色和缓起来,不自觉的望向使团后面:“哦?请问都是些什么药材?”
“是长公主为白将军搜集的血茸二十对、老参二十对、珍珠粉十两、水晶龙涎十两、白桦香十两……”白克勤滔滔不绝,这份药单他遵从长公主的嘱咐,背得滚瓜烂熟。
他念着念着,看着白毅的脸色如同天空中暴风卷云一般地变化着,那双眼睛里喷涌而出的像是愤怒。他搞不明白到底怎么了,越念声音越小,最后呆呆地停下来,看着白毅。
“白大将军?”他声音微颤。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白毅静静地问。
“知道啊!下臣知道此次任务重大,每件事都反复琢磨,诏书和药单都是背熟。从离开帝都,下臣就在车里翻来覆去地背,生怕在白大将军面前出了什么漏洞。”
“你不知道!”白毅的声音冷脆如冰。
白毅忽地转身离去,白克勤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看见息衍和古月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神色也阴沉得很。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出错了,惹得这些位高权重的将军们不开心,便只能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息衍。他和息衍还曾在帝都有过一面之缘。
息衍低头苦笑,缓步上前和白克勤见礼。
“息将军,这白大将军,可是心情不好?”白克勤小声问道。
“不好,很不好,此人一生就没有多少心情好的时候。”息衍笑着回答,从托盘上取了那枚紫丣之璧,在手里把玩。
“息将军,那是……那是白将军的赐物,您的随后就来,随后就来。”白克勤想要阻止,却不便说。
“要是换成饼子,白毅大概会开心一些。”息衍笑笑,把玉璧放回托盘上,转身跟着白毅离去。
漫天阴霾,铁灰色的云片自北方而来,萧煞的卷过整个天空。离群的大雁在天边划过一道婉约的弧线,似乎随时会坠落在群山之间。最终它奋力地振了振翅膀,钻进了浓密的阴云中。白毅、息衍和古月衣走在这片天空之下,三人都不说话,白毅忽地停步看那孤雁,疾风卷起他的白袍。
“靠近帝都,觉得真冷啊。”息衍隐隐地有言外之意。
“三日内要解决军士们用药的难题!如果补给跟不上,我军便首先撤离殇阳关。”沉默了很久,白毅道。
“你不还等着钦天监推算星相,看看你进京的凶吉么?”息衍笑笑,“参拜太庙,那是你白大将军的荣耀啊!”
“时间不够了,每一刻都有人死去!”白毅一字一顿,说到最后,声音仿佛是刀刃在摩擦。
天启城,四面都是纱幕的水阁中。
长公主斜依在坐床上掩口而笑,压不住胸中的得意之情:“想必此时白毅已经收到了他要的药材和补给,真想亲眼看看他脸上的表情。”
“这一招不过是拖延时间。白毅虽然会大怒,但是仅仅大怒,对他还不会造成损伤。白毅一代军王,真要激怒了他,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雷碧城盘膝坐在对面的一张坐床上,神色淡然。两张坐床中间烧着一盆炭,温暖而安静,炭盆里添了香料,烧起来还有暖香缥缈。
“也许是我女流之辈的心眼太小,总想看见这些狂妄之徒无能为力时的嘴脸。看他白毅又能犟到何时!”长公主冷笑。
“白毅太危险,若要对他出手,便要一击致命。若没有这样的把握,便不要去招惹他为好。”雷碧城闭着眼睛调理呼吸,静静地说道。
“如何对他一击致命?”
“那就要依赖长公主调兵遣将。长公主手里的四万军队,轮到他们出场了。无论金吾卫还是羽林天军,编为两队,一队向当阳谷口推进,一队向殇阳关下推进。时间所剩不多了,对白毅的合围就要完成,如果还留下逃生的路,殇阳关就不能算是白毅的无还之土了。”
“羽林天军还稍好些,可是金吾卫……碧城先生是没见过那些放纵狂妄的孩子,在帝都里面他们还天不怕地不怕,不过放到战场上,以他们所受的训练和鼠胆,就是再多十倍,也不过是送给白毅吞掉的肉食。”长公主长叹,忧心忡忡,“碧城先生真有把握?”
“天地间强弱之势不是绝对的,一只有毒的蚊子可以咬死一头犀牛,金吾卫组织起来也未必不是一支生力军。长公主从速派人奏请陛下,打开皇室的武库,如果我的情报没错,此时武库里有两万五千张精制的重弩。殿下便用这些重弩武装军队吧,它们是极好的弩,设计完美无缺,又很容易使用,威力和射程也都不错,即便是全无经验的人,也只需要半天就可以掌握使用方法。他们无需学习瞄准,只需要列阵投放便可以。阵形的图纸我已经为长公主画好,就在公主的手边。”
长公主展开坐床边小几上的一卷图纸,浏览那些简约庞大的阵形。她不懂军学,却看的目眩神迷。
“那些弩,真的有么?皇室的武库,自从喜皇帝死后还未打开过,里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将信将疑,两万五千张劲弩,制作起来也是很不小的一笔开销,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