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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的样子似乎很坚决,苏不啼也不好说什么,当下一把扯了嘴上的胡子和面具,欲言又止地站到了她跟前。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道:“虽然想说路上小心,不过你有璇玑在,估计该小心的是别人,所以……”她的表情有点别扭,又猛地沉了口气,虚虚地抱了她一下。
“人皮面具你收好,冷不防以后会用到。”
“嗯。”
她心里头缓缓地泛起了一波清浅的涟漪,那细细的波纹荡漾着,扩散着,直到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甚至在她同璇玑飞上云端的时候,这感觉还在细碎地氤氲着。
不知道戎言怎么样了。
在冰刀子一般的狂风中,她一边呵着厚重白雾,一边想。
而另一边,苏不啼收拾好了一切,正蔫蔫搭搭地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马蹄敲打在青砖上的声音听起来不甚真确,如同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趴在车窗边上,疲倦地揉了揉总想往一起凑的眼皮。
就在她差一点就要睡着的时候,马车悠悠地停了下来,她被那不轻不重的动静晃了一晃,即刻清醒了三四分。
“敢问车里坐的可是苏国师?”
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破开清晨的雾霭,直直地落在她的耳朵里。她耳朵受那声音刺激似的抖了一抖,接着极倦怠地叹了一口气,拨开车帘探出头去。
“是贫道,何事?”
城门楼下亮着红纱灯,红幢幢的光照在后卫们的盔甲上,耀得她受不了似的眯了眯眼。
那士兵看着年纪不大,脸色黝黑,他与其他守卫齐齐地行了个礼,盔甲发出整齐划一的摩擦声,这声音在这么一个泛着凉气的半晓清晨听来,倒是颇为提神醒脑。
“苏国师,顾相爷给你带了话。”
她细细的眉毛不经意地扭曲,“顾相爷?”
“回国师的话,是顾相爷。”
她心里不知道为何,有点发慌,口气也变得急切了不少,“他说什么了?”
“顾相爷请苏国师去相爷府一叙。”
苏不啼将信将疑地瞅了一眼那守卫,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厚重而压抑,城门口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还说什么了?”
那传话的小子显见地松了一口气,“回相爷,只有这么一句,没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顾宸是知道她去张罗幕府道的事的,如果说他突然留话让她去相府,那其中定然有什么重要的曲折。
就比如说……
他觉得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无端的揣测从心底毫无预兆地窜起,惊得她几乎是一个激灵。
“去相府!”
她霍地放下车帘,精神抖擞地坐回了车里。
牵车的马似乎感觉到了主人家的急躁,一路奋力狂飙,每一步都好像是要踏碎脚下的土地,紧锣密鼓的马蹄声一路扬开,将这个原本寂寞的晨曦瞬间唤醒。
为了迫使自己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苏不啼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了顾宸的房间。
手指刚碰上冰冷的门框,旖旎的回忆便如潮水一般,一股脑地涌进了她的身体。她脚下一顿,头皮如被烈火燎了似的,又烫又麻。而那开启回忆的指尖更是泛起了窘迫的酥麻,一时间,她甚至恍恍惚惚地觉得,它们也是有记忆的。
他的头发,他的脊梁,一缕一缕,一寸一寸,它们比谁都清楚地记得。而如今,它们正不受控制地把这些都宣泄出来。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肺里如同霎时结了霜,脑中一片空白。
世间再没有什么事,比想要刻意遗忘更让人难堪了,因为不论如何费尽心思,最后,只要一个针尖大的机关,一切都会像溃堤的洪水一般,瞬间没顶。
“不啼?”
房里传来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不确定,又好似很笃定。
“哦……”她转了转干涩的眼珠子,又眼了咽口水润嗓子,才道:“是我。”
里头似乎又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仔细听的话,可以勉强听出,他是在穿衣服。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脑子一下子发起了烫。
“进来吧。”
她猜想,他应该已经坐起来了。
她暗暗地捏了捏手心,推门而入。
房里似乎焚了一夜的香,若有似无的雾气被从房门溜进来的风袅袅地吹散,在眼前招摇地晃了晃。一股迷离而温润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让她心神骤然一软。
拨开叮铃作响的檀木珠帘,她长驱直入。
果然,他已经坐了起来。
从他苍白的脸色看来,他是刚刚才睡醒。
“见到了?”
他瞄了她一眼,一边用手捏着额头,一边问。
“什么?”她正看着他的床沿出神,被他这么突然地一问,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答才好。
顾宸动作顿了一下,狐疑地瞅了她一眼。
她一时如坐针毡。
“你看什么?”说话自然而然地带着刺。
顾宸皱起了眉头,苍白的脸色趋于缓和,虽然不明显,但双颊也似乎渐渐有了血色。
“你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个轻飘飘的问题一问,苏不啼霎时有些泄气,这种感觉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你这厢明明是盛了全身气力,他那厢却是云淡风轻的,一方面卸力得很,另一方面却又有些病态的恼怒。
她现在就是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甚至于,明白自己陷入这种小女人情绪里头的她,默默地嫌弃起了自己。
太不像话了。
虽然在心里狠狠地这样骂道,却还是提不起劲。
“不啼,过来。”
他用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眼神望着她,并对她招了招手。
她的刺又刷地冒了出来,“为何要我过去?”
顾宸被她呛得好笑,“好久没给你把脉了,想给你把个脉?”
苏不啼一愣,“一大早把什么脉啊?”
“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骨子里就是愿意听他的还是怎的,她居然就这么凑了过去。
温暖的手指贴上她结着凉意的手腕,恍惚中,她有种错觉,好像那被他触碰的皮肤正在慢慢融化一般。一股无以名状的暖意从融化的那处透进来,疯狂地流窜在她的四肢百骸。
“在幕府道见着他了?”
“嗯。”她的刺好像没都偃旗息鼓了。
“她走了?”
“嗯。”
随口应完了,她直起身子,皱着脸瞅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样才是北召十一公主的性子。”
一时间,她的神情更稀奇了。
“你还知道他什么性子?”
他好笑地用一种“你那是什么表情”的眼神瞄了瞄她,“虽然不能说深谙吧,但多少还是有点了解。”
苏不啼摆明了不信他,“那你倒是说说看,她是什么性子?”
“你想听?”
顾宸的手指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轻轻动了动,她觉得痒酥酥的,但也不难受,不仅不难受,耳朵后头甚至起了被人呵气的奇异感觉。
“嗯。”
她瞄了他一眼,眼神里多多少少地包括一些“看你怎么胡扯”的意思。
他心知肚明,笑着继续盯着她的手腕。
“恐怕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了。”
“什么意思?”
苏不啼觉得自己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嫁来奕国,她肯定有害怕过,也怀疑过,但是,她一定一个字都没有跟别人提过。”
她一愣,觉得自己似乎抓住刚才那种扑朔迷离的飘渺灵感了。
“玉贵妃的死,是栽赃陷害,宫里的人估计有不少人都有所感悟,她自己也当然知道,玉贵妃的死跟她根本是毫无干系,恐怕朦朦胧胧间,她也知道,那事到底是谁做的了,但是……”顾宸抬眼看了看她,“但是她却愿意一直沉默地等待。”
是啊,她当时为什么不叫屈呢?
“北召王室在很多年前,曾经有过一出几乎灭族的惨剧。”
乍听到这个,苏不啼有些莫名其妙,她望着他,默默地用眼神发表疑问。
“几乎所有夏氏子孙都死在一种阴毒的毒药下,那种毒,死的人会慢慢慢慢地失去体力,变得越来越嗜睡,越来越虚弱,而所有中毒的人,最后,都会死在自己编织的最美好的梦境中,所以直到死,脸上都是带笑的。”
苏不啼虽然听得如坠云雾,却还是沉默地听到了最后。
“不啼不觉得,这毒其实与帝皇之家无比的般配吗?”
苏不啼蹙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瞧着她这副表情,他笑了,带着些许的自嘲。
“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