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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时分,渭水浩浩汤汤,显出秋日里特有的白色;满山松柏长青不败,壮丽秀翠,忽然夕照漫天,猝然间就升腾而起,在对面骊山的深谷崖壁和千百年来遍布此间的楼台庙宇间来回折射,映出奇异的漫山金红,有如披霞流丹,原本青色的松柏都看不到了,呈现出一种包罗万物、宝相庄严的琉璃胜景来。
宁铮看看两个张大了嘴巴的孩子,碰碰奉九的肩头,“要不要去骊山脚下的华清池泡个香汤?说是可葆容颜不老。”
对于这种牵强附会的传说,奉九天生免疫,她笑了,“还是不要了,我对杨贵妃的洗澡水没什么兴趣。”
宁铮搂紧了她,“嗯,你天生丽质,用不到……不过,你对跟我一起泡个汤可有什么想法?”
奉九“嘘”了一声,生怕孩子听到,抬头瞪了他一眼,宁铮一脸正经八百,浑似刚才那话不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似的。
他们晚上到底住进了华清宫,这是民国十九年时任的陕西政府为了增加政府收入而出资修葺的,委托中国旅行社经营管理,恢复了盛唐时著名的十八汤泉,很是有生意头脑。
但奉九除了在奉天老家附近自己家的汤岗子泡温泉觉得不错,对别处的公共汤泉总觉膈应;她不喜欢,宁铮自然也不喜欢,于是全家还是统统沐浴了一下,好在莲蓬头喷洒出来的倒是滑腻的骊山温泉水,也就是了。
华清宫周围栽满了临潼特有的石榴树、柿子树和枣树。这两千多年前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石榴树和以成熟时如火景般盛大而闻名的柿子、相枣正是结果的时节,芽芽和坦步尔可乐疯了,石榴树被沉甸甸的果子压弯了腰,宁铮一手拉住枝桠,坦步尔踮着脚尖儿用小胖手摘了几个,挨个送给妈妈姐姐和爸爸,宁铮高兴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芽芽非要摘高处的,于是就看她下了柿子树,又爬石榴树,最后还不忘挥着竹竿打枣子,地下的坦步尔离得远远地蹦着高给姐姐加油。
不过坦布尔不肯在姐姐行凶时上前,惜命地护着头,笑得一旁的父母亲肩膀直抖。
活动了这么一大会儿,孩子们很快就熟睡了。夜半时分,夫妻俩被西秀岭石鱼崖的千尺瀑布震得双双醒了过来,悄悄说了会儿话,就披衣而起,一起走到东秀岭的一处荒地停住,宁铮指了指说:“这大约就是‘集灵台’了。”
“长生殿?”奉九立刻联想起了少年时翻过的《旧唐书》,反问道。
“是,就是玄宗和杨玉环约定生生世世做夫妻的地方。”
奉九听了后,思绪开始信马由缰:一个鸡皮鹤发、年近古稀的长髯抽巴老头,一个三十多岁的丰腴绝世美人,并肩而立,仰望牵牛织女星牵,执手发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一点美感没有不说,她还一直怀疑杨玉环压根儿不是自愿的。
而且抛开年龄差距不谈,这可是一对翁媳,家翁对儿媳产生违背人之伦常的感情并公然从儿子手里抢人,难道后世还要继续讳莫如深地撇开这层身份,被某些恨不得以身相代的文人骚客拿出来做爱情表率接着意淫么?
奉九不由得作一个欲呕状,微皱着眉头说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对杨贵妃深表同情——中国自古以来最擅长把败坏朝纲之罪往倾城美人身上扣,令人不齿。
宁铮大乐,狠狠亲了亲正派到不会表象轻易迷惑的太太,说你说得对,的确太不像话了。
不过这骊山是真美,即使西秀岭那个千百年前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的烽火台,“文体优等生”唐玄宗的独特发明——“舞马台”,及“大小球场”、“弘文馆”……都早化作一抔轻烟,可这美好的秦岭夜色,却更能让人发思古之幽情。
第109章欲来
奉九早就发现了,如果宁铮去南京、上海开会,就会驾着“鹿微号”;如果是去其他地方,他往往只会开一驾没有任何标识的军用运输机,或让两个去年雇佣的美国飞行员替他开。
奉九正坐在书房整理账目,算算还有多少私产可以拿出来给正在西安已经复学的东北流亡学生们贴补日常开销之用,宁铮风尘仆仆地回来,脸上带笑,一脸邀功的模样,“九儿,看看是谁来看你了?”奉九疑惑地回头,立刻变得木呆呆的,她没看错吧?眼前这个穿着宁军蓝灰色军服,梳着齐耳短发的小个子战士,居然是她五年未见的姐姐唐奉琳!
她“呼”地站起身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姐姐。宁铮咧嘴而笑,满意地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姐俩抱了好久,这才分开,奉九打量着姐姐:她头上的军帽压得低低的,素着脸,当她挽着姐姐向沙发走去时,发现她走路的步伐也变了,更加飒爽利落。
这样的姐姐,只怕迎面走在大街上也很难一眼认得出来。与五年前相比,她黑了,更瘦了,但那双秋水般明澈笃定的眼眸,和蓬勃雍容的气度却是丝毫没有走样。
奉九知道姐姐这样穿着的意图:西安看似是宁军和西北军的地盘,但实际上江对哪支地方武装放过心呢?直属于南京政府的山西省省部特务队、中央宪兵队,由军统控制的警察队……明的暗的,到处都是。
尤其随着“一二?九”运动的学生在全国遭到打压,只有在西北这一块握有军事实权的宁军将领宁铮对学生“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呼声表示了同情,并公开提供庇护,所以西安成为了当时广大爱国学生的避难所。因此,从南京派过来的苍蝇蚊子就更多了。
奉九没有与姐姐直接通信的渠道,但她一直通过宁铮了解姐姐的动向,此刻,听着大姐轻描淡写地说她参加了长征,和姐夫都熬过来了,不禁攥紧了她的手:长征路上极度艰苦和危险,更别提还得躲避中央军疯狂的围剿。
奉琳忽然提到:“真得感谢妹夫,要不然,姐都不知道此时还有没有命坐在你面前。”奉九一愣,奉琳接着解释道:“这大半年来,多亏了妹夫,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和现金,才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尤其是有钱也买不到、运不了的‘盘尼西林’,就是它,救了姐姐的命。”
奉九大惊,连连追问下才知道,今年春天,姐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身体被摧残的很厉害,又患上了严重的肺炎,而根据地缺医少药,众人束手无策,她差点因此而死去;幸亏宁铮及时慷慨解囊,将宁军已调入西北地区的药品、医疗设备和无线电器材等物资优先赠与处于极度困境中的红军,奉琳也因此捡回一条命。
奉九拍拍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早对宁铮私下里与红军接触有所察觉——当然,这也是奉九头一次听到姐姐提起宁铮心平气和,而且充满感激。
受不得姐姐的语气,奉九不好意思地摆手说那是他当妹夫的应该做的。奉琳刮刮她的鼻梁,说哪有什么应该应份——宁铮没有象大多数的军事将领那样,因为信仰不同而对红军白眼相待,反而伸出援手,这太难得了,“患难见真情”,红军全体上下,铭记于心。
奉琳又夸赞道:“九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从辽西赈灾,到你在奉天、武汉、西安做的这些慈善工作,就算在保安,大家也都对你大加赞赏呢,姐都跟着脸上有光。”
奉九更不好意思了:与能抛弃人上人的优渥生活,投身民族独立解放的姐姐相比,她觉得自己很渺小。
奉琳接着说:“这次是妹夫让我来的——见见我的妹妹,见见妹夫提了一百多遍的那两个‘并列天下第一可爱’的外甥、外甥女。”奉琳打趣儿地说。
奉九一听就知道宁铮自卖自夸自家孩子的老毛病在姐姐面前又犯了,不禁捂着脸“嗐”了一声;当然,原本一直水火不容的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变得如此融洽,她还没有适应过来。
“姐,你和姐夫也有孩子了吧?”
“……夭折了,才四岁……脑膜炎。”
“……姐,我很难过。等安定下来,和姐夫再要一个吧。”奉九憋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她也是母亲,实在无法想象如果芽芽和坦步尔出了事,她会如何自处。
奉琳微笑着摸摸妹妹的脸:长征路上她曾因流产而大出血,做手术摘除了子宫,再也无法生育了,但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正强忍着眼泪的妹妹吧。
“姐,要不你别走了,跟我们在一起吧,在这也能给抗日做贡献啊。爸爸和大哥他们都很想念你,每次我过去苏州,他们都要念叨起你。对了,还有奉灵!奉灵和鸿司好么?”
“他们都很好,各有各的忙,奉灵怀孕了,快生产了。”
“那可真好。”奉九高兴地说,忽又局促地看了一眼姐姐,无缘的小外甥她连见都没见过,奉九替姐姐难过,又替自己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