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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铮从宁军上将军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万宝龙直身细钢笔,“我早就量过了,你这根手指的尺寸,跟我这支钢笔的一样。”
还真是巧了。一提钢笔,宁铮又想起一事儿,“老实说,当初你送我的钢笔,是不是你买的?”
奉九茫然,“我送过你钢笔?”
宁铮气道:“就知道你不诚心。”奉九这才想起好像曾托大哥给宁铮买过一支“犀飞利”钢笔当作初遇宁铮在冰场的相救之恩的谢礼,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
宁铮一直耿耿于怀于韦元化的心灵手巧,从小到大居然给奉九做了那么多迎合小女孩心性的小玩意儿;自己的天赋可能比不上他,但毕竟也是从小拆钟表、做木头小飞机、捏泥枪炮的玩家,大学又学了四年机械制造,也不能差太多;又一想这小子现在身在美国,肯定不会用中国传统古法打造首饰,再加上这次正好和老金匠的相遇,简直是天意。
这多好,戒指得天天戴着,低头看着,比韦元化那些小鸡小麻雀的木雕不是强很多?
宁铮又拿出一只戒指,比给奉九的略大,只不过是一头虎睛森森的老虎,奉九仔细端详着,这次可是扑哧儿笑了出来,这錾刻的工夫也太粗糙了,宁铮也把左手伸出来,“你给我戴上。”
“……请问你不需要一位牧师,或神父么?”奉九知道宁铮这架势只怕是在西洋呆多了,见习了不少西洋教堂婚礼的后遗症。
“这儿只有一位住持,如果需要,也凑合。”宁铮从善如流地说。
奉九给他戴上,顺手摸了摸,“不行,你这只戒指,还得好好打磨打磨,要不,容易刮手刮衣服的不说,跟我的也配不上。”
宁铮一笑,笑她的万事都要相配,笑她的强迫瘾。
奉九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她还真的很喜欢这只錾工精细的凤凰戒指。
宁铮拿起奉九的手,亲了亲她戴戒指的手指,两人执手相望,蓦然间有一种已到了地老天荒的错觉。
奉九心头一慌,连忙移开视线,低头看看宁铮的老虎戒指,欲言又止。
宁铮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想得对,我要是戴个龙戒指,不定会有什么话传出来。”
奉九腼腆一笑,宁铮把她抱进怀里,又向后倒下去,“我还有个大工程,等这阵子战事了了,我打算再打一只金丝如意压袖,是前朝贵妃镯的样式,以后当传家宝,传给我们的女儿……”
声音愈见低沉,直至寂静无声,忽然一个女声喘息着说:“为什么是贵妃镯不是皇后镯?我不要做人小妾的人戴的样式。”
“好好好,说错了,本来就是皇后镯、皇后镯……”
夫妻俩在终于暖和起来的客舍里低声说话,一灯如豆,静静照着他们年轻的容颜。
他们细细聊着近几个月各自的生活情况:虽然隔三差五地打电话,但很多细节还是值得一说。
过了不知多久,躺在宁铮臂弯里的奉九一抬头,这才发现宁铮居然已经睡着了。她摸摸他明显消瘦憔悴的面颊,心头似乎也泛过了一阵隐隐的疼痛。
逃回山西的阎百川终于同意傅宜生与宁铮进行停战谈判,于是由北平各慈善团体、世界红十字会、山西旅京同乡会做调停人,傅宜生与宁军代表郭瀛洲举行谈判,最后决定仿照三国时代关羽“降汉不降曹”的办法,将第四师残部改编为国防军,而不是安国军,直接受北洋政府陆军部的指挥,并发誓永不参加内战。
民国十七年一月六日,傅宜生出城到松林店会晤宁铮;九日,又到北平会晤老帅。十二日,涿州城由宁军和平接收,守城残部七千人改编为第三十六师,以白儒清为师长,移驻通州。
傅宜生一战成名,很多人赞颂他以少敌多、就地取材、灵活多变的守城手段;宁铮也得到了很多称赞,毕竟他制定的立体强攻战术也已经做到了极致。
但奉九对于傅宜生此举却有点不以为然:晋军主力已经败北撤退,不可能再驰援,他的强守孤城有何意义?
这个人,不简单:他的《训兵白话文》,先表扬“兄弟们此次作战,又勇敢,又坚忍,真算得一等革命军人。”接着画大饼,说“弟兄们,要求大家咬紧牙关,捏定拳头,提起全副精神,好好与敌人打上几天,咱们的光明大道不是就在眼前吗?”
相当有煽动性,厉害。
涿州守城共达百日,但晋军第四师伤亡仅五百余人,可涿州老百姓的受害程度却远比军队严重:百姓粮尽时以酒糟、糖霜为食,无柴可烧只能拆窗卸户以御寒;民房被毁十之八九,城中心南北大街近三百家商铺全部毁于炮火,多少人家破人亡,更多人毕生家当毁于一旦。
奉九由宁铮陪着,默默地在涿州城里走着,幸存下来的百姓,正在废墟里扒拉着看上去还能用的家伙什儿,各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么?”奉九叹息着问道。
宁铮站住,转到她的正面,伸出双手扶住她的双臂,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忽然自嘲地一笑,“你——你这个大学生,是怎么看我这个讨人厌的旧军阀呢?”
奉九抬头看着宁铮良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军阀就是军阀,何分新旧?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我理解你的不得已。”
宁铮深深凝视着她,握在她前臂上的双手越握越紧。
奉九又说:“我也佩服父亲,毕竟,晋军给宁军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但他并没有一怒之下,对晋军赶尽杀绝,大部分时候,父亲称得上是个有道义的人……但我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杀了那位北大教授……”
对于去年四月份发生的那幕惨剧,宁铮听了,也是无言以对,半晌才又说道:“我如果是父亲,应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不过九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一边的么?”
奉九迟疑了一下,宁铮紧紧盯着她,势要问出个答案。
奉九勉强笑了一下,“在不违背人伦、道义的基础上,会的。”
宁铮明显地失望了,他从奉九的胳膊上抽回手,转身,默默地往前走;奉九没有跟上,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明显孤清的背影。
忽然宁铮停住了,一个凌厉的转身,大踏步地走回来,抓住她的胳膊往前拖,咬着牙低声说:“你个小白眼狼儿,不过要你一句话都不肯给,心怎么就那么狠呢。”
奉九一边扒拉着他如铁钳一般紧紧钳住她前臂的手,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实诚啊,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事儿,我哪敢顺嘴胡咧咧,打包票……我唐奉九可是君子,君子一诺,重如千金,很值钱的。”
宁铮一听这话,到底松了手。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住的地方,这是普寿寺的后山,山上积着厚厚的陈雪,因为前院寺庙烧煤烧柴,更主要的是经过几个月的战事,炸开的如雨点坠地的炮弹手榴弹的黑灰把小山也染上了一层灰黑色。
宁铮冷冷一笑:“你是君子?君子首先得是个男人,你是么?”
他故意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儿,眼光里不无恶意。
……这样的宁铮让人陌生和失望,自成亲以来一直被宠着的奉九感到一阵心寒。心里说,看吧看吧,嫁个军阀就是这样,说句他不中听的,就恨不得要杀人了。
事关男女平等和女性尊严,奉九那便给的口才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她也是脸一沉,毫不客气地全力反击,“留学就留学呗,怎么去了洋大人的地盘溜达一圈后,还把老祖宗的古训给忘了——‘君’,是正直智慧的意思;‘子’,取自地支之首,本天道而行也,合起来就是正直智慧值得尊敬的人,都可以称之为君子。‘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谁说是男子的专门称谓了?请问您哪儿来的优越感?话又说回来,真说到男人和女人,纵观古今中外,我也要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的女子都出来跟男子一样做事,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战争和杀戮?你且等着看,不用多少年,我们中国的女子,都会读书和出来做事,君子自然也会越来越多,这个世界,才会越来越良善、平和,才有希望越来越好。”
她说完,一昂头就往客舍走,打算收拾东西再打电话叫辆军部的车直接买张火车票走人;就算没车也无所谓,大不了走着去,反正涿州没多大,火车站也没多远。
欺人太甚。
奉九在气头上,早忘了仗都打了三个月了,哪还有不要命的客车敢往这儿卖票?
没迈出几步,奉九就被从后面抱住了——真是烦,每次都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