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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弘不疑有他,想了一想,说道:“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你们景晟有个皇子来访,因为仰慕我父亲的学问,特地指名要他去作陪。后来无意中见了我,非说我谈吐老成,也要拉着我一起。迫不得已,我只好陪着他入宫。就是在觐见太上皇的时候,我看到了如今的陛下。当时吓得差点转头就跑——你知道,当初我把你表哥错认成女孩子时,他发火很恐怖的,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心慌。”
说罢,叶修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浑未注意到姬祟云因他这一番话,刹那间变得面色端凝。
定了定神,姬祟云又问道:“你还记不得记那个皇子的名字?”
叶修弘道:“当时我那么小,怎么记得住。如果你非要问个明白,我可以到鸿胪寺给你查一查当年的卷宗。不过,我记得他棋力不错,当年虽然不过十几岁,但连太上皇都不是他的对手,听说太上皇还输了彩头给他。”
景晟之中,精擅奕棋之道的皇子只有贺允德一个,当年正是他以下棋赌彩为名,自昭庆皇帝手中借到了石振衣这柄快刀。
而当时宣长昊也在太上皇身边,也就是说,贺允德也见到了他。连叶修弘都注意到了贺允复与宣长昊的相似之处,贺允德绝不可能忽略。莫非,他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决定立即与贺绪川联手?
一念及此,姬祟云背上陡然出了一层薄汗,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藤蔓一样悄然在心底滋生壮大,缠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云?姓姬的?小云?!”
过得许久,他才自失神中惊醒过来,听到叶修弘疑惑的声音。
“……我没事。”迎向好友征询的目光,他勉强一笑:“只是有些累了。”
叶修弘的目光立即由疑问转为了然:“看来你真是去爬墙了,可得悠着点啊。要不要我叫厨子明天替你炖锅甲鱼汤补补?”
若在平日,姬祟云必要还呛回去。但现在他却没有半分斗嘴玩笑的心思,只愣愣看着手上烛台,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帝京黯夜,因心事而辗转不安的,绝非姬祟云一人。
内城城北项府,内院一幢精致的绣楼,直到深夜依旧有烛光晕透了窗纸。
融融烛光,带着十二分的暖意,却丝毫掩不去项绮罗的满面铁青。她坐在小几前,蓄得极长又涂满丹蔻的十指因急躁而无意识地在手帕上划着,轻而易举便撕破了丝帕。
“说罢,这几天在杜家都发生了什么?”
跪在她座前的纹娘听到这冷冰冰的声音,心头不禁泛过一丝寒意,强忍不适,颤声说道:“项小姐,民妇当真不知道……自打进了杜家门后,我便一直在绣房内待着,所见的人除了几个下人,便只有杜小姐而已。起先她还待我十分和颜悦色,但有一天回来后却地大发雷霆,亲手打了我,说我让她丢尽了脸……”
说到这里,纹娘卷起长袖,露出手臂上的青紫瘀伤,本指望得到项绮罗的同情,但她只瞟了一眼,便厌恶地别开了头:“果然是乡下女人,竟如此失礼。”
闻言,纹娘赶紧放下袖子,继续说道:“之后杜小姐就摔门而去。民妇几经打听,才听说她之前是入宫去了,但却没有一个下人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杜小姐的反应猜测,也许是在宫内发生了什么让她没脸的事。”
“呵……”项绮罗垂下眼睫,看着手内被撕出道道裂痕的丝帕,心内越发烦燥:“还能有什么,是你的东西被人看出破绽来了。你当初不是再三保证,说绝对没人会发现端倪么?”
纹娘吃了一惊,说道:“这、这不可能!项小姐,民妇的手艺是祖上留下的不传之秘!当初苏州办斗织会,请来许多行内资历最深的老人,都没人发现民妇带去的布匹是染色的,这……宫中的人,难道眼界竟比成天和布料打交道的老手还高么?”
项绮罗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寒声问道:“你在杜家时是不是说了什么?又或者当着别人的面儿现了你的手艺?”
“没有的事啊,项小姐!民妇既收了您给的一千两白银,早决定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了,怎么可能会对其他人说这个?再者,民妇又怎会在外人面前显摆家传的手艺?”
打量她惶惑的神情不似作伪,项绮罗才收顺了审视的目光:“谅你也不敢如此大胆。”
既问明白不是纹娘现了眼泄了密,她也懒得再同这村妇废话,向外喊了一声,红杏便应声而来,将纹娘半推半搡地带了出去。
当房内只剩下项绮罗一个人时,她再度陷入了沉思。
根据宫内传出的消息,是杜唐宝先与明华容斗嘴冲撞了长公主,而后明华容又看穿了那帕子的玄机,让长公主对纹娘彻底失去了兴趣,以致坏了自己的计划。这个杜唐宝,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她不先挑起明华容的敌意,说不定就可蒙混过关。这下倒好,本来十分容易的一件事彻底砸了。短期之内,自己再不能用这个法子将明华容逐出宫去,否则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想到这里,项绮罗目光愈发阴毒,手上一个用力,本就千疮百孔的丝帕拦腰一分为二,彻底毁了。
但转念想起宫中眼线所报的另一件事情,项绮罗面上又慢慢浮起了浅淡的笑意。原来,瑾王竟是对明华容有意呢。虽然她不知道明华容何德何能,竟会得到这帝京有名美男子的青眼,但对她来说,这是个不可错过的机会。想要铲除明华容这个潜在的威胁,除了将她逐出宫去之外,还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将她和别的男人送作堆。
一旦明华容和瑾王间有了什么切实之事,不用等她动手,自有无数流言逼得明华容不得不速速嫁入王府。而以明华容目前的处境,是断无可能成为瑾王侧妃的,至多不过是做个妾而已。一朝为妾,从此身家性命都捏在正室手上。就算瑾王现在还没有正室,但那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待到自己将来母仪天下之时,只消对未来瑾王妃嘀咕几句,悄无声息要了明华容的性命,不过轻而易举。
将手内的残帕抛到一边,项绮罗又寻思了一遍,只觉这个计划天衣无缝。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制造一个机会,一个将明华容彻底推给瑾王的机会……如果是在以前,这少不得还要费些周折,但现在却是容易得多,因为眼下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打定主意,项绮罗浅笑着吹灭了蜡烛,心满意足地上床歇息。但她的一双眼睛却因预想到将来的事情而透出兴奋的光芒,久久不曾合上。
次日清晨,皇宫。
明华容用罢了早膳,正准备去长公主处,却听到有人来报说,陛下召见。
宣长昊?难道他也是为了昨天瑾王探望自己的事情,所以按捺不住,想问一问么。他既已洞察了瑾王的野心,那么见他蓄意接近自己,有所疑问也是情理之中。
明华容自认猜到了原因。不想,随太监走到宣长昊所在的暖阁书房后,才发现里面还有其他人。
向宣长昊见礼之后,她又向旁边的人福了一福:“民女见过项将军。”
“明小姐不必多礼。”那人正是项烈司。他自然也知道明守靖一事的内幕,但一来因为那次刺杀时明华容的表情很让他欣赏,二来知道明华容也是苦主,所以虽然十分鄙薄明守靖的为人,但对明华容还是很客气的。
见她进来,宣长昊想起昨日有人报奏瑾王特地入宫见她,并相赠东西的事情,不禁目光微沉,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说道:“明小姐,今日朕宣你过来,是想让你看一看这画像。”
画像?明华容闻言有些不解,便征询地看了过去。项烈司见状解释道:“缉拿那刺客的海捕文书已经发出去近两个月了,但仍是杳无音讯。我便寻思着,是不是这通缉头像画得不像,就另请画师重新画了一幅。报给陛下看了之后,陛下说,那日明小姐与刺客接触的时间最久,应该最为了解那刺客的容貌。所以想让你来看一看,这画像是否画得相像。”
——原来让自己过来是为了这个缘故,看来之前猜错了。只不过,无论这画相像与否,他们都注定是抓不到人了。大概没有人会想到,那刺客另换了姓名和身份,正给她这曾经的肉票办事呢。
明华容眸光微闪,随即微笑道:“原来如此,那刺客着实可恨,民女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罢,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