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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被一对猎户夫妇收养,直到几年前,才等来了来接我回国的人。可当我回到自己的家,才发现那里竟是那么的陌生,没有温柔的母后,只有一个明里温和暗地狠毒的胡王后。这都算不得什么,母后已经过世多年,父王另立王后也是人之常情,可我一直无法接受的是,他竟然在我与母后四处逃命之时,另娶了他人!”
乔英淇心头剧震,颤声道:“那人,便是柳婶子?”
“不错,确是她,据父王的说法,当年他以为我们母女已经身死,加之又是心灰意冷,故而娶了救过他一命的中原渔家女子云婧娘。你无法想像当我知道自己有一个弟弟在中原时的感觉,所以我便偷了父王珍藏着的云婧娘画像,私底下命人到中原来寻她,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父王这般珍视。”
乔英淇沉默半晌,轻声道:“令尊若真的珍视柳婶子,又怎会让她们母子四处奔波流离,你可知道,柳婶子的身子,便是在长年累月的操劳奔波、忍饥挨饿中毁掉的。”
“父王有派人来找过她们的,只是当时战乱,渔村都毁了,连半个活人也寻不着。”女子低低地道。
乔英淇轻咬着唇瓣,心中百感交集。良久,她问:“后来呢?”
“后来,我派出去的人找到她了,我便寻了个机会悄悄到了中原见到了她。只是,我万万想不到,胡氏竟然一直派人跟着我,我前脚与云姨道别,后脚她派来的杀手便到了……”女子眼中渐渐浮现一片水雾,她低着头,掩饰脸上的痛悔。
乔英淇袖中双手死死地攥紧,双目通红,云氏的惨死至今仍是她不忍回想的一幕,那样慈爱温和的女子,她根本什么也没做错过,可偏偏卷入了陵径王室的阴谋杀戮当中。
“……长姐。”低沉醇厚的男子声音中含着无奈的叹息,却让乔英淇一下子便呆立当场。
这个声音……
她浑身僵硬,双手握紧了松开,松掉又再握起,直到那声音离得她更近——
“英淇,别来无恙?”
她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后,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柳、柳祥均?”
“是,是我,英淇,这些年你可还好?”记忆中的憨厚的男子,如今却多了一些让她感到陌生的沉稳,甚至是凛然的气度,让她一时有些恍然。
柳祥均深深地望着她,望着这张一直刻在他心上,从不曾忘记哪怕半分的容颜。这几年来,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狠辣的刺杀、精心的陷害,只有夜深人静独处时,他才能静静地回忆着过往那些温暖,再从中汲取动力,以应对次日睁开眼睛后新一轮的斗争。
如今的他,已是陵径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子,再不久便会是太子、国主,可是,在他的心里,始终怀念着当年那个与娘亲相依为命,偷偷恋慕着将军府那位温柔又坚强的大小姐的自己。
见乔英淇仍是呆若木鸡不知反应,他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站于她的身侧,朝着他唯一的亲姐姐道:“长姐,那件事不怪你,便是没有你,胡氏派出的杀手也依然会寻来,当年那副画,胡氏手上也有一张,找到我与娘亲不过是早晚之事。”
他竟不知她这些年竟一直活在内疚与悔恨当中。
陵径公主拭了拭眼中泪花,半晌,勉强扯起一丝笑容道:“你与乔姑娘多年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朝着两人微微行了礼,便带着候在一边不作声的中年女子重又回到了马车所在之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英淇方回过神来,她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片刻,哑声道:“你……可好?”
柳祥均唇畔缓缓绽开欣喜的笑容:“好,我很好,便是偶尔有些挂念……锦城的人与事,老将军,不,应该称国公爷,他老人家身子可好?两位侯爷与世子,还有小公子,他们可好?”
“都好……”
……
沉默萦绕着久别重逢的两人,柳祥均的视线始终紧紧的锁着她,脸上笑意渐渐添了几分涩然。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她早已是自己的妻子,如今说不定还育有了孩儿,过着他此生最盼望的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许久,他才打破沉默,轻声道:“这些年,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你,想起我们经历过的种种。英淇,我一直想问你一句,你、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我?”
乔英淇愣了须臾,竟想不到他会问这样的话。她抿着唇瓣,片刻,答非所问地道:“当年,我确是真心实意地想与你结为夫妇,也从不曾忘记过自己曾答应会等你三年。”
如今,三年期满,一切决定权是在他的手上。
柳祥均凝睇着她,良久后,脸上漾起释然的笑容。不管她的心中是否有过自己,可她的心中,确是曾经一心一意地要成为他的妻子,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英淇,这些年我在陵径国经历了数不清的刀光剑影,有好几回更是命在旦夕,可是,每当我陷入困境时,总会有人暗中出手相助,我本以为是长姐与先王后手下之人,可是后来却发现不是,救我之人,竟是来自中原。”
乔英淇心中一突,抬眸望向他,嘴唇微微颤动。
“你这般聪慧,应知这数年来一直暗中相助于我的是何人。”柳祥均不放过她脸上每一分表情。
乔英淇脸色一白,侧头避开他的视线:“我又怎会猜得出是何人。”
“你虽说不知,可心里却是已有了答案,当年的柳祥均,认识的人当中,能有此能力的,只有乔家和如今的恒王殿下。”
“英淇,你说,我与恒王殿下并无交情,他为何要助我?若是为了得到陵径国的支持,可为何却又隐着藏着不让我知晓?我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方查出背后之人竟是他。”
乔英淇喉咙似是被东西堵住了一般,好一会,才哑声道:“恒王殿下行事莫测,又岂是你我所能……”
柳祥均低低叹息着打断她的话:“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敢去懂。英淇,你只要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便会知道那个人,他的爱到底有多重。”
乔英淇心口像是被东西压着一般,很沉很重,也很难受。
第二回,这已经是这一个多月来第二回有人向她说着赵瀚霆待她的情深。她确是不想去深思,她只是怕,怕自己会被前世的爱恨纠葛所缠绕。
她只想过平平静静的生活,没有深爱,没有痛恨,也没有他。可是,苏铭韬、柳祥均,甚至不知还会不会继续有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来告诉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个人为了她所做的种种。
☆、第81章 80
这几年来,她已经很少再想起他,便是偶尔想到,也已经可以很平静。
她低着头,良久之后,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轻声问:“你这次回来,可是要取回这玉佩?”
柳祥均目光落到她的手掌上,看着那泛着莹莹光泽的玉佩,心里有些难受。这是他当年亲手送给她的信物,彼时的他,将这块自小带在身上的玉佩送出去,便是代表着他此生的承诺。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将它收回来,亦是打破了他曾许下的诺言。
将心爱的女子推开,他不是不难过的,她曾是他此生最大的梦想,是他毕生所慕。只是,他最终还是不得不亲手斩断两人间的牵绊。
大手一寸一寸地探出去,他动作僵硬地从她的掌心上拿过那块玉佩,扯着难看的笑容道:“这不过是此行目的之一。娘亲已孤伶伶地留在中原数年,这次回来,我是打算将她带往陵径。”
他既已为陵径国公认的未来太子,他的生母自然不能无名无份,当年苍泽迎娶云氏,虽也是三媒六聘,但毕竟未经陵径王室同意,加之云氏还是外族女子,又有胡氏一族阻挠,故而她的身份一直未能得到正式承认。及至胡氏一族被灭,柳祥均得以正名,身为他的生母的云氏,亦得到了应有的名份。
乔英淇只稍想一想便明白他此举之意,微微点了点头:“柳婶子生前最疼的便是你,她必也是希望能离你近一些。”
柳祥均紧紧抓着手中的玉佩,闻言垂眸低低地‘嗯’了一声。娘亲一辈子的心血都耗在他的身上,可他却未能救下她的性命,哪怕他最终为她报了仇,仍无法抹平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楚。
“天色不早了,我也不多作打扰,你……好生保重。”良久,他方抬头迎上她的视线,勉强勾起一丝笑容柔声道。
乔英淇定定地望了他片刻,颔首低语:“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