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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岁时记-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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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国平天下的幻梦,而今这美梦化作了泡影,难道普天之下的学子学成文武艺,就是为了货与如此肮脏无耻之人么?
  司徒铮见他垂着头不说话,以为他在犹豫,走过去将一手轻轻搭在他肩头,笑着劝道:“天下再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和不甘了,分明天资卓绝,却因为出身的缘故只能一辈子仰人鼻息,无异于明珠暗投,真叫人心痛。不过你遇到了我,一展才华抱负便如反掌。”
  姜悔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里面曾经有过的挣扎彷徨都变作了决然,他将肩头那只白皙的手甩脱,朗声道:“小民不学,只知匹夫不可夺志,请殿下赐小民一死。”
  司徒铮眯缝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非但不怒,反而拊掌笑道:“有趣,甚是有趣,没想到姜家还藏了这么个宝贝!”说着凑到姜悔耳畔,毒蛇吐信一般道,“你知道么?死是最容易的。”
  他话音刚落,有内侍进来,站在十步之外跪下禀道:“启禀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前往圣寿堂议事。”
  “知道了,”司徒铮有些扫兴,不耐地挥了挥衣袖,“你回去告诉母后,请她稍待片刻。”
  “殿下。。。。。。”那传话的内侍迟疑道,“事关重大,娘娘请您务必即刻前去,杨大人已等候多时了。”
  司徒铮收起了嘴角的笑意,举足向那内侍走去,脸上仿佛笼罩着层寒霜:“听不见我的话么?看来你这对耳朵生着也甚是多余。”说着从腰间抽出把短匕,那内侍吓得面如金纸,不住地磕头告罪,却不敢躲闪,司徒铮勾了勾嘴角,手起刀落,便将那内侍的左耳齐根削了下来。那内侍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不住哀嚎,痛得在地上打滚。
  司徒铮也不去看他,一回身,见姜悔吓得脸色惨白,笑着走上前去把那沾血的刀刃在他脸上蹭了蹭,头也不回地道:“来人,找个盒子将这无用之物装起来给皇后娘娘和杨大人送去,记得回禀她,她的人弄脏了我的衣裳,仪容不整不敢去见母后与外祖,还请他们稍等片刻,待我沐浴更衣完毕再前去行礼。”
  姜悔脸上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迹,为那俊美的脸庞添上些妖异之色,司徒铮微微侧头欣赏了片刻,方才对赶来伺候的小宫人道:“把姜公子带下去,好生伺候着,待我处理完正事再来与他谈心。”
  那小宫人大约比姜悔还小一些,低着头应了,来扶姜悔时手还在颤抖。她将姜悔带到万春宫一处偏殿中。姜悔试着与她攀谈,然而大多时候她只是低着头绞动着手指不发一言,对姜悔的问话更是充耳不闻。
  那宫人收拾出一间厢房,又从库房中抱出被褥毡毯等物铺设好,行了一礼道:“请公子在此歇息,酉时初刻奴婢拿晚膳来。”
  “有劳,”姜悔契而不舍地道,“我名叫姜悔,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人仿佛惊弓之鸟,快步退到门口,倚着门边站了一会儿,抿了抿唇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阿春。”
  元丰十六年二月庚辰,天子下诏将太子司徒锋及太子妃徐氏废为庶人,软禁于金墉城,册立三皇子司徒铮为太子,大赦天下;封国丈杨安为太原郡公,拜车骑将军、散骑常侍、中书监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开府仪同三司。
  赵王司徒宪平叛有功,拜镇南将军,使持节都督豫州诸军事。
  北军中侯杨武、中护军任舒、殿中中郎裴广、萧炎等人亦各有加官和进封。
  太尉荀康与中书监卫昭与太子结党篡逆,女眷流徙三千里,罪及出嫁女。钟禅身为太子少傅不能规劝太子,免官削爵,付廷尉。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旨意征平虏将军姜景义回京,迁尚书郎,加散骑常侍。
  三日后,天子赐庶人司徒铮和徐氏金屑酒。
  姜夫人及其所出的五皇子、七皇子仍然软禁在寝殿中,姜府各道门外仍然有军士把守着。
  至此,这场史称“丁亥之乱”的宫变似乎是尘埃落定了。


第84章 
  三人在林中过了一夜。翌日清晨,钟荟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上盖着卫琇的氅衣;阿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微张着嘴呼呼大睡;嘴角边留着条涎水淌过的痕迹;卫琇则抱着臂靠着棵三人合抱的古槐坐着,静静垂眸望着火堆出神,熹微的晨光穿过树顶;勾勒出他秀致的侧脸,一发显得清尘绝寰。
  钟荟不由一怔,旋即感觉嗓子有些干疼,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卫琇闻声转过头来;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指了指架在火堆上烘着的狐裘道:“山中露重,在下见女公子的狐裘露湿了;便擅自替你换了,多有冒犯。”
  “多谢卫公子;”钟荟坐起身;见他眼下青影有些重;担心地问道,“昨夜没睡好么?”
  “后半夜睡了两三个时辰,多谢女公子垂问,无碍的。”卫琇说着伸手摸了摸狐裘,发现已经干了,便小心地将它从树枝搭成的架子上取了下来。
  钟荟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盖着人家的氅衣,忙拎起来抖了抖上面沾的枯枝朽叶,双手捧还给他,卫琇伸手去接,钟荟低头一看,他的手似乎都冻得有些发青了,赶紧道:“公子快穿上吧,一会儿得着凉了。”
  卫琇其实一夜未阖眼,后背上寒意阵阵,便从善如流地披上氅衣,系上带子,衣服上尚带着余温,一股和着淡淡馨香的暖意将他包裹了起来,将彻骨的寒冷驱散了些许。
  不一时阿杏也醒了,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呆呆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看到卫琇时显然唬了一跳,这才将昨日那一番不寻常的经历记了起来。
  身在野外一切都得从简,钟荟那套比郊祭还繁琐的起居规矩自是不能贯彻,只能凑合着用清水草草洗漱了一番,将头发挽成个男子般的发髻。
  三人用了些干粮便急着启程,跋涉了一整天,终于赶在日落前找到了栖身之所。那是座建在半山腰上的茅屋,大约是附近村庄中猎户或樵夫上山时歇脚的地方,屋子大小只有半间,没有窗户,四周一圈鹿柴,柴扉摇摇欲坠。
  卫十一郎让两个小娘子在附近的树丛中等候,自己先去查探了一番,确认屋里空无一人,三人方才进屋安顿下来。屋角堆着些柴禾,中间房梁上吊着个黑乎乎的陶锅,卫琇摸了摸陶锅的边沿,指尖上沾了厚厚一层灰。墙角放着一口大水缸,里面蓄着小半缸水,水面上飘着些小虫和细灰,水缸和墙角之间已经结了蛛网,无论这茅屋的主人是谁,应是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
  三人心下稍安,春寒料峭,露宿野地的滋味委实不好受,若是不幸引来了野兽还有性命之忧。
  水缸里的水是不能用了,好在来时路过一条浅溪,距离此处不远,只需穿过一片灌木林就到了。
  卫秀解下麻绳上挂着的陶锅去溪边洗,顺便打了些水回来,钟荟和阿杏趁着这当儿架起柴禾生了堆火,把倚在墙边的几捆茅草铺在地上,阿杏躺下试了试,满意道:“这比昨日可舒服多了,奴婢的腰一直疼到现在呢。”
  说话间卫秀提着锅子回来了。他们将半锅水烧开,投了几块已经干硬得难以下咽的面饼和肉脯进去,不一会儿食物的香味便随着热腾腾的水汽弥漫开了。
  阿杏不禁咽了口唾沫,连着两日拿冷食充饥,这杂面汤不啻于珍馐佳肴,卫秀和钟荟却因心里压着事没什么胃口,不过热汤喝进肚里也觉落胃熨贴,连带身上都暖和了不少。
  阿杏喝完汤,将碗底的饼渣和肉末舔得干干净净,从钟荟和卫秀手中接过碗兴高采烈地道:“奴婢来时见林子里长着些山菌野菜,明日去采些来煮汤,可鲜了。”
  听她的意思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此地安营扎寨过起日子了,饶是钟荟知道她心宽也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卫秀道:“不知卫公子有何打算?”
  卫秀望了望姜二娘,她此时审慎的眼神与稚气的脸有些不相称,叫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而是个可以结伴同行的友人。
  他沉吟了片刻道:“宫中有变,或是改立太子,或是新皇登基,不日便该有分晓了。在下以为不如在此暂歇,翻过两个山头便有村落,过两三日去打探一下消息,再作计较。”
  钟荟思忖片刻,点点头,此处离洛京不远,宫中若有废立,不出几日当有诏令传至,再心急也是无济于事,一动不如一静,好不容易找到容身之处,总好过在山中乱转。
  “公子是否想过,若是。。。。。。回不了洛京呢?”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回不去便罢了。”卫琇用树枝拨了拨火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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