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多时,有下人禀道:“裴太保前来致奠。”
卫琇脊背一僵,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复又松开,转身迎上前时脸上只余得体的哀戚与感激。
裴霄与他阿翁是同辈人,年轻时也是闻名京都的美人,如今依然风采斐然,当年齐名的三位俊杰,卫昭已成一把枯骨,钟熹鼎盛之年痛失所爱,鸾只凤单,只剩下裴霄春风得意,即便一脸沉素,仍旧掩不住意气风发——在这场一波三折的变故中,裴氏不啻为最大的赢家。
致摇椭碌焱瓯希嵯鲆涣吵镣吹囟晕垃L道:“我与尊祖相交多年,又同朝为官,虽于朝政见解略有不同,却甚是投契,见此横祸痛彻心扉,”说到此处他似情难自已,蹙着眉头揪住自己的衣襟,顿了顿道,“犬子当日与逆党虚以委蛇实乃情非得已,还请卫小公子见谅。”
卫琇拜送答谢,面色如常道:“能得裴公相送,家祖在天有灵定然欣慰。”
裴霄静默片刻,叹了口气拍了拍卫琇单薄的肩头:“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虽则力微言轻,若有能帮上的必定全力以赴。”
卫琇再拜答谢,恭敬将裴霄送出门外,转身往回走,走到二门时终于抑制不住颤抖起来,他扶着一道坍塌半边的垣墙,苍白的手指往熏黑的砖石缝隙里抠,指间传来的刺疼让他好受了一些。
“你须得学会控制它。”钟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日后与裴家人相见的时日多着呢。”
太难了,卫琇心道。
“是难,”钟熹似乎听到了他心底的声音,深深地往灵堂中成排的棺柩望了一眼,“再难也得撑下去,由不得你。”
钟熹背着手上前一步问道:“你有何打算?”
“回禀明公,此间事毕后,琇欲往齐郡。”卫琇恭谨行礼道。
钟熹沉默不语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那双苍老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心底,对他那点心思洞若观火。
良久,他面沉似水道:“你有何所图,我大致能猜到。齐王我见过数回,虽无深交,却不算一无所知。我就直截了当同你说,此人狠戾刻深,不是明主。你头顶着卫氏一族的冠冕,在豫州又有你阿耶打下的根基,若是为他所用,必是所向披靡的一把利刃,假以时日挥向京师,恐怕山河都要为之战栗。可是你想想,你阿翁愿意看见你成为别人的一把刀,将他心心念念的江山劈裂么?”
卫琇如梦初醒,跪下稽首,敛容道:“明公之恩,琇唯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钟熹眼中流露出欣慰,弯腰将他从地上扶起,缓颊道:“阿晏,你小时候叫我一声阿翁,我把你当自家的孩儿,在此与你唠叨几句,你莫要见怪。”
卫十一郎一怔,上一回听到自己的小字是他与阿翁赌气溜出府那一日,其实隔得并不久,却仿佛有永远那么远。
第92章
阳春三月;和软的微风如轻纱拂面;姜老太太院子里的大槐树翳翳郁郁,已经打起了骨朵,穗子似的花枝从浓绿的叶子中间垂下;宛如攒成一串串的珍珠。姜悔打树下走过;仿佛已经闻到了花开时清冽的甜味。
这是他第二回 独自来见祖母;上一回是从宫里回来,他因二娘子的事来请罪,姜老太太没见他;他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是三老太太刘氏出来将他劝了回去。
姜悔走到屋槛前;里边传来两声苍老的咳嗽,听着中气不足。又有一个慈蔼的声音道:“是二郎来了?快进来罢。”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一手撩起门前挂的毡帷;一手提着下裾跨了过去。姜老太太本来斜靠在卧榻上,见庶孙入内坐直了身子;拐杖搁在身侧;姜悔忍不住撇了那金光闪闪的豹子一眼。按说经过玉明殿一事;这府中应当没什么能叫姜悔感到害怕的了,可他面对着一脸憔悴病容的老祖母仍然有些发怵。
其实姜老太太从来没打骂过他,大多时候她只是当他不存在,哪怕是阖家团聚的场合,她的目光也极少落到他身上,姜悔知道祖母素来不喜自己,也不凑上去找不自在,说起来两人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面。
眼下却是避无可避,姜悔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问了安,祖孙俩大眼瞪小眼,都找不出什么话。好在有个刘氏打圆场,搬来坐榻,张罗吃食,又亲热殷勤地致问道:“小郎君身子可好些了?前几日在园子里赶巧碰上你乳母,道你夜里睡不安稳,我瞧着今日这脸色倒比上回来好看多了,老太太您瞧是不是?”
姜老太太一脸矜色地点点头,回声似地说:“是好些了。”说完便继续沉默。
刘氏向她抛了个眼色过去,姜老太太只作没看见,低头拔指甲盖旁边的倒刺,刘氏不依不饶地拿手肘捅了捅她左胁,这回老太太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了,清了清嗓子,僵板着一张千沟万壑的黑黄马脸,突兀地对庶孙道:“你是个好孩子。”这口吻横不像在夸人。
姜悔一愣,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眼睛已经酸了。他从小对家人的冷漠习以为常,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了,可此时才知道其实不然,这句话仿佛在他心上开了个小口,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喷涌而出,让他几乎坐不稳。
三老太太又捅了捅,这下有点重,老太太叫她捅得肋骨直疼,嗔怪地斜她一眼,抿了抿嘴,口鼻两旁的竖纹像两条深沟,扭捏了半晌才道:“是阿婆不好,阿婆与你赔不是。”说完心虚又尴尬地把眼睛往旁边瞟,只不看庶孙的脸。
这回刘氏心满意足不去捅她了,她知道姜老太太面酸,能说出这两句话已属不易,这么些年何曾见她认过一回错?
姜悔忙诚惶诚恐地跪到地上:“阿婆折杀孙儿了。”
既然已经把老脸抹开了,老太太便也不摆那骄矜的架子了,直来直去地道:“我想着你大兄去学馆也有小一年了,也不知在那里过得如何,你二妹说你好读书写字,家里的夫子要给他们几个小的开蒙,时常顾不过来也是有的,倒不如去学馆与你大兄作个伴,你乐不乐意?”见孙子脸色有些为难,又道:“昙生这孩子是有些爱淘气,你莫怕,回头我叫你阿耶去与先生说清楚,他要敢欺负你,叫先生与他笞杖吃。”
姜悔有些踟蹰,与祖母的关系才略微缓和就忤逆她着实有些不识抬举,可他的机会稍纵即逝,惟有此时坦承自己的愿望,他暗暗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开口道:“请阿婆恕孙儿不孝。”
姜老太太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刘氏,刘氏小声道:“他不愿意去。”老太太顿时拉长了脸,眼见要发怒,三老太太忙抢先道:“二郎有什么旁的志向,与你阿婆说说来。”
“不孝孙儿愿随二叔前往凉州。”话一出口,姜悔顿觉一阵轻松,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不说这话还好,说了姜老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跑,新仇旧账一起算,乜着伏倒在地的庶孙,凌厉的眼神刀子似地在他脊背上来回磨了几下,当年二儿子嚷着要从军也罢了,自小就是个舞刀弄棒上房揭瓦的魔王,眼前这个算什么?看那身板儿跟小鸡崽子似的,凑个什么热闹?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道:“瞎胡闹!不许去!”说着便要跳起来。
三老太太好容易将她摁住,也对姜悔好言劝道:“你年纪小不晓得,这兵营里哪是好耍的?你阿婆是为了你好,听话,啊!”
姜悔不吭声,却仍是跪地不起,姜老太太气得牙根发痒,手不由自主地朝拐棍摸去,可转念一想,她打小没疼过这孩子,没疼过,便也没资格打,姜老太太最不擅长以理服人,只得咬牙切齿地对门外院子里干杂活的婆子嚷道:“叫狗子给我滚过来!”
姜景义得老母传唤不敢掉以轻心,飞速滚了过来,才跨进屋里就叫一只横空飞来的银碗当胸砸中,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清缘由,老太太的拐杖已经到了眼前,姜二郎虽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奈何不能与老母动手,只得左躲右闪,若是叫那洛京城中的小娘子大婆姨们见识玉面将军眼下这副缩头缩颈的狼狈相,不知还会不会将他放在心尖尖上肖想。
姜景义在孟津一战中受了伤,老太太手下留情,打得不十分解气,哼哧哼哧喘了半晌。他更不敢造次,在一旁陪着笑,待老太太呼吸顺畅了些,拐杖也离了手,这才不着痕迹地瞥了跪在地上的侄子一眼道:“阿娘做什么动恁大肝火?谁惹您生气了?儿子去教训他,也叫他认得认得咱家风华绝代的老太太。”
“还不是叫你气的!”被他那么一打趣,老太太嘴上不依不饶,眉头却已松了下来,“成天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