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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迈眼角一扫,虽然瞧见了却又当做没瞧见,说道:“咱大唐的好茶,不止这些,这西湖龙井,有如美人,英雄美人,本来是自古就相映辉称的,不过咱们唐军正当创业之初,却不能沉溺于此。有道是:温柔乡是英雄冢!因此咱大唐的名茶虽多,若此刻让我选,我却宁可选武夷大红袍。”
杨易郑汉都问:“那武夷大红袍又是什么样的茶?”
张迈道:“那武夷大红袍其香味浓郁,耐得久冲,茶性和而且活,耐得久藏,更有一般难得处——如西湖龙井虽然名贵,但终究是长在和风悦雨之中,虽然产量极少,但每年望得季节到,采茶女也就可以依时采摘。但那大红袍却生于碧水丹山之间、绝岭峭壁之上,其茶中极品更是遥处于云雾之端,要想采得此茶,非先征服天险不可。好男儿品此茶,遥想采茶者征服险要山川的情景,气概自生!这却又不止是在品茶,更是在品味咱大唐男儿的无双勇气了!”
杨易一听双眉飞扬,郑渭听到这里,心中也是微微一动,说道:“为了这一时口舌之快,却去冒那粉身碎骨之险,怕是未必值得吧。”
张迈道:“不历险中险,哪里得来味中味?”
郑渭道:“就算要得味中味,可也得量力而行。大红袍纵然是极品,终究是个外物,但要是因此而丢了性命,对自己、对家人,却都是很不负责任的莽行了。”
“不然不然,”张迈道:“鲁莽固然不好,但要是心向往之却不敢行动,那虽不是莽夫,却是懦夫了。”
郑渭淡淡一笑,说:“人生于世,事莫大于生死,情莫大于家庭。这茶只是小道,为它送命毁家,不值得的。”
张迈道:“茶虽然是小道,里头却蕴含着至理,甚至与兵法也相通。勇士置身死地,未必便死;那些畏畏缩缩的人苟且偷生,却未必有什么好下场。咱们老祖宗留下来那些做人处事的道理,虽不提倡一味猛冲,却更不提倡一味畏缩,而是讲究智勇双全,讲究仁严并重。就茶道来说,当如那君山银针,乍一看虽然又小又弱不起眼,却因自身蕴含着兵家智、信、仁、勇、严五德,所以便自然而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书房内包括郑渭在内,人人听了都感好奇,杨易最好兵事,更是忍不住问:“君山银针蕴含兵家五德?那又是什么样的茶啊?”
张迈说道:“那君山银针出产于洞庭湖青螺岛,茶叶色泽之亮、香气之爽、滋味之醇,那也不用多提了,却更有一样,这茶全选芽头制成,茶身遍布白毫,其上上品大小长短均匀,形状如同银针,又像缩小了的枪矛!若将其置于杯中,以沸水冲入,这茶叶便根根垂直竖立,悬于汤中,就像偃伏休息的军队听到战鼓,猛然挺立,跟着上下游动,最后慢慢下沉,立于杯底,犹如长矛方阵威武林立!故此茶为兵家之最爱,因兵势如水,这君山银针受水冲荡,便如一支精兵受兵势冲击,先是顺势而行,最后却成中流砥柱!古代有名将见之,说此茶:能顺水势,可谓智;游动有则而不乱,可谓信;如枪如矛,如戈如戟,威而不杀,可谓仁;动而后能沉,如精兵之见变不惊,可谓勇;簇立于杯底,阵法谨密,望之虽有缝隙,细细琢磨实无可趁之机,可谓严——为将五德,此茶全备!”
这番描述将郑汉听得嘴巴合不拢,杨易更是说不出话来了,恨不得此刻就长上翅膀,飞到洞庭湖去品一品这君山银针。郑渭更是如痴如醉,喃喃道:“这等好茶,别说品尝过,便是听都没听过!”过了一会,不由得喟叹道:“上天对中华百姓,眷顾何其美厚!如许珍品,都尽数赋予于东土。似这西域,似那漠北,诸族却都生长于苦寒旱漠之地,一出生便注定了要受罪。”
张迈冷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咱们大唐的万里河山、中华的文物珍品,难道是一开始就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张迈自品茶以来,说话都算客气,这时语气忽然严厉了起来,郑渭被他骂得一愕,道:“有请教。”
张迈冷冷道:“咱们这万里河山,是老祖宗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每寸山河都染着先烈的鲜血!至于那无数的文物珍品,更不是天赋,而是千千万万聪明才智之士,一代又一代积累下来的。我华夏不但能够外拓,而且能够建设,汉家子弟到了哪里,便将好生活带到哪里,江南、巴蜀、陇右——这些地方,当初哪里不是蛮荒?都是后来纳入华夏版图以后,经过数百年以上的开才逐渐变成膏腴之地!反观胡人,其性勇于破坏,而懒于建设。他们的铁蹄踏到哪里,那里的城市也要变成废墟,田园也要长满荒草,即便如此却还不知自省,但望见中原繁花似锦,就想着上天不公平,就要来抢。却不知道汉人能享有这花花世界,背后浸染了多少鲜血、渗透了多少汗水!你刚才的这句话,正是胡人心性的写照!我看你也读过书,你自己说,那是不是混账话?”
郑渭听了,为之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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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张迈说的这些茶道学问,有许多系出后世,茶道鼻祖陆羽的《茶经》也是安史之乱以后方才刊行,要广泛传播那得是多年以后。郑渭虽然学问不错,但受限于条件,自不可能看破这一点。重申一下更新的时间:一般是中午午饭之后、晚上睡觉之前。临时加更或者更改更新时间会另行通知。请大家继续支持《唐骑》!
第二十二章乱世安得两全法
郑渭听了张迈的话,心头有些动了,但他毕竟是在商海里浮沉过几年、不到二十岁就开始独自支撑整个家族的人,那感动只持续了一
与郑渭相见过以后,郭洛便向张迈禀道:“宴会已经准备妥当,却是什么时候开宴为宜,迈哥你到时候是否出面?”
郑渭想起之前来请自己赴宴的唐军将士那来势汹汹的样子,心想这个宴会怕不是好宴,他推测张迈的语气,恐怕这个宴会对这些商户似乎是不利的。郑家在俱兰城落户已有几代人,郑渭自幼生长于此,自然而然地便当自己是俱兰城的一份子,这时寻思着:“俱兰城中的商家不但是我阿齐木家的邻里、朋友、亲戚,而且互为臂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只有众商家都保住,我们家才可以无恙,若众商家受到打击,我阿齐木家恐怕也势难独存。他们来给我请帖的时候来势汹汹,只怕这次的宴会不怀好意。”便决定要设法维护俱兰城同行们,以作唇齿。
他看看郭师庸杨定国身边那两个喝光了的茶盏,心道:“他们自知道我是郑家子孙,态度便好转了许多,看来对货殖府的后人还有些香火之情。若动之以情,或许能为俱兰城多保留一些元气。”
他有心分二用的本事,口中和张迈周旋,心中已经想到了办法,于言谈之中若无其事地告诉张迈,俱兰城的商户,有许多都是汉人的后裔,“当然,大部分的家族都已经和昭武族九姓甚至波斯人混血了。希望这次贵……”他本来想说“贵军”,但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见外,只怕张迈不高兴,便改了口:“希望这次唐军入城,不要伤害他们。”
他说这几句话,只是希望张迈能够看在往日渊源的份上,减少对这些商户的骚扰,不料张迈、郭师庸和杨定邦叔侄对他的这句话却是出奇的热心,杨易当场就问道:“俱兰城中还有许多唐民?都是当年货殖府的后代么?”
张迈也满怀期盼地等待着郑渭的回答。
“这……”郑渭十分机警,杨易只是追问了一句,张迈只是显露了一个表情,郑渭就从他们的反应中隐隐察觉到刚才自己的话可能出了问题,唐军在碎叶河以北虽然闹得很大,可俱兰城这边的人却并不知道那边的细节,就算消息灵通的人也只是听说那边出了边患而已。
郑渭不知道唐军这几个月来的变化,不知道唐军确立了“拯救唐民”等四大目标,更不知道张迈与郭师道都有重新团结所有西域唐民后裔与亲唐势力的决心,在对唐军缺乏了解的情况下,他对一些事情的判断便出现了偏差。
这时他沉吟了一下,才回答道:“是的,货殖府的后人,很多都在怛罗斯,更有的迁徙到了撒马尔罕——嗯,也就是康居城。俱兰城的商户只是其中一部分,大家心里都还是惦念着大唐的,所以希望特使能够善待他们。”
他这几句话七真三假,郭师庸杨定邦听见,脸上却都露出喜色来。所谓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遇故”便是其一,虽然隔了几代人,但想想当年唐军因故分裂,如今却有机会重逢,自然是天大的喜讯。
就连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