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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耶律德光帐中,韩延徽忐忑不安地向耶律德光行礼,去年冬天吐血的耶律德光,瘦得两颊不见一两肉,但眼神却已经定了下来,看着韩延徽。目光如冷刃。
“听说先生的儿子回来了,现在正在云州。”
这是耶律德光登基以后,第一次叫自己先生,韩延徽不知祸福,双腿一软,叫道:“陛下!”
耶律德光没有理会韩延徽的失态,继续道:“韩德枢的事情,我不想管。不管他真的是逃回来,还是别有内情。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我都一定会保住他。这次对上张迈,我败了,败得无话可说,但我败了,契丹却还得走下去。先生是先帝留给我的诸葛孔明。我需要先生教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韩延徽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耶律德光,以确保他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满契丹大小兵将,都恨我入骨,忌我如仇。陛下要定往后国策,不问族中元老,却来问我这个外族人?”
“族中元老?”耶律德光自嘲般地笑道:“现在他们除了叫嚣报仇之外,还懂得什么!但是现在能报得了仇么!契丹元气已伤,诸族离心离德,其实我心里明白——报仇叫得最响亮的人,对天策怕得最厉害!这个冬天,敌烈已有三部叛逃,阻卜已有两部投敌,室韦也暗中和耶律安抟眉来眼去,当我不知道?从现在一直到仲夏,我们都没力气打仗的,到了夏秋之际,杨易必定南下,那时候永安山与曳剌山之间跟他对上……我没有把握!若是张迈还有力气从南边合围过来,那我们契丹就彻底完了!”
这两句话换了别人,哪怕是契丹族中元老,耶律德光都不肯出口的,但现在却对韩延徽说了。
韩延徽只觉得胸腔一口热痰涌动,扑地痛哭道:“陛下对臣如此信任,真叫臣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啊!”
“你起来!”耶律德光指着韩延徽,道:“我现在不要听你这些,我现在要听你说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你是汉人没错,却是先帝最信任的智囊。我现在需要的,就是智囊。既然已被汉人打败,那我就需要用汉人来把这个局面扳回来!若你真的忠臣,这个冬天必然为我大契丹卧薪苦思过国运未来,若你未曾思虑契丹国运,那就是没将契丹放在心上!你的所谓忠心,就都是假的!”
耶律德光盯准了韩延徽,就仿佛海东青盯准了雪中一物,要判断他是食物,还是同类。
韩延徽心头一凛,收了泪水,这才说道:“陛下真的愿听臣下所言?”
“说!”
“那好,那臣就说了。”韩延徽道:“张迈的气运,走到今日已是如日中天,但日中则移,月盈则亏,他的隐忧本来也极多,现在也差不多是要暴露出来的时候了。若我们能从中击破,上上自是规复故土,重霸天下,中也足可与他东西对峙,最不济,也能得保国族,以延匡嗣。”
耶律德光眉头一扬,道:“若能保全国族,我意足矣!若还能东西对峙,我亦不愧为帝,要真能收复故土,重霸天下,那先生你就是我契丹举国之师!”他顿了顿,道:“说吧,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需行八个字。”
“哪八个字?”
“壮士断腕,退而后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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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辽立国之二
天策七年春天,潢水河边上,耶律德光与韩延徽发生的那场秘密问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契丹内部最大的机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天耶律德光和韩延徽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天之后,耶律德光忽然召集心腹大臣,在同一个大帐中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再过一天,太后述律平进入这个大帐,又与耶律德光产生更加剧烈的对抗。
或许是临潢府的惨状让契丹上下心有余悸,或许是张迈杨易的逼迫让契丹人有了亡国的危机感,这个春天,本来火药味已经浓烈到快要爆炸的时候,局面忽而冷了下来,述律平似乎在某些人的斡旋下与耶律德光达成了妥协,然后是一帮死硬派被打倒,一帮坚定拥护耶律德光的人上台,整场政治变动持续了三天,让耶律德光进一步确立其唯我独尊的地位。
但是,这场政治大变究竟是在争论什么?
详稳以下的契丹人也没一个知道!更别说外族人等,大家只是看见太后怒冲冲地从大帐中出来,几乎是吼叫地道:“吾不管了!吾不管了!今后国家的事情,吾都不管了!将来死后见了天皇帝,我就只是说,我什么都管不了了,与我无关!”
然后从这天开始,大家就都再没见地皇后踏出她的大帐半步。
紧跟着,契丹皇帝向众人宣布:契丹重定国号,名曰大辽!从今往后,契丹为族,大辽为国,大辽旗下,诸族平等,胡汉如一。
在众人愕然之中。大辽立国的消息传遍了四方。什么诸族平等,胡汉如一,大家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大伙儿也不信,只是知道契丹国要改名字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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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世诸巨头中,杨易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
过去的这个冬天。对他来说是最难熬的,他甚至怀疑自己要熬不过去。伤、病、痛同时折磨着他,但为了光复大唐荣光的精神力量则在支撑着他,两种力量在他的身体内部剧烈交战,最后精神力量压过了痛苦,让他最严寒的冬天里熬了下来。
岭南过了年就有变热的可能,江南过了春节兴许就有了暖意,中原地区则能看到解冻的希望,燕云地区仅仅看到寒冷停下继续变得更冷的脚步。而漠北,却还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过了年,还是继续寒冷,甚至还在继续变冷,这种寒冷对于许多来自南方(这里所谓的南方其实最多去到兰州)的士兵来说,就如永恒的寒冰地狱。
不过杨易还是可以忍受,甚至找回了儿童时的记忆。
新碎叶城的冬天,也不见得比胪驹河畔来得好。那里在纬度上或许靠南一些。但更加内陆,所以气候的恶劣程度并不比这里差。在新碎叶城能忍耐得住,在这里就忍耐得住。
尽管他有伤,尽管他有病,但他还不愿意死,他还不能死!
一个男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无畏地与死亡搏斗。因为他有着干掉一切敌人——甚至连死神也要干掉的气概!
“我才三十几岁哪!”
杨易在胪驹河畔最大的帐篷里,仰面对着隔着一层皮帐的老天说。
“再给我几年!再给我几年!我要看到契丹灭亡,看到它在我手头灭亡,然后你再把我带走!”
在新碎叶城长大的杨易,与契丹之间并无刻骨仇恨。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为了仇恨的年纪,在某种意义上,张迈就是天策大唐,而现在的杨易就是天策唐军!
现在的他是大唐最雄武的将帅,漠北奇袭之后,他已经可以与卫青霍去病、李静徐世绩比肩!在张迈所建立的帝国里头,郭洛以后戚的缘故,或许在列传中要压他一头,但后世论起功业,他杨易一定是开国第一名将!
这一点,杨易心里清楚,天下人心里都清楚!
“我要灭了契丹,扫平漠北,荡平漠南,直取东胡,为我大唐的复兴,奠下最难铺垫的几块基石!”
世间最难莫过于此,若能成就此事,男儿还有何憾!
换了别人,在杨易所忍受的剧烈痛苦下已经在满地翻滚呻吟,而杨易却直挺挺地躺在皮毡,一声也不吭,一动也不动,只是全身紧紧绷住了,然后对天怒号!
他在用愤怒来消解痛苦,用怒火在赶走死亡!
“滚开!滚开!老子还不想死,谁也别想带走我!”
“等老子灭了契丹,灭了胡虏,到了那时……”
“到了那时,你要带走我就带走我吧!”
太平时期的富贵生活,杨易从来就没想过,那对他毫无意义!
至于家族,他根本就不用去顾念,有这份功绩在,有他与张迈的关系在,只要不造反,杨家的子孙就脱不开富贵的命运,若他本人死得早,就算他的子孙造反,张家都会保其一支香火不绝。
“我只要现在,我只要这几年!几年就够了!”
他猛烈的雄心与坚韧的意志力,或许还要包括那其实还很年轻的身体,让他在病痛的折磨下熬了下来,杨易数着日子,终于过年了,开春了!
虽然胪驹河的天气还是照样的寒冷,然而时间到了,心里告诉自己春天来了,春天似乎就真的来了。炉火保护着的大帐似乎真的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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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易拉开大帐,身体还在剧痛,但他却站得笔直,这个男子,就算再也无法上战场作战,但他强韧的精神力,已足以让他成为大唐铁骑最强的基石。
在凛冽寒风中,他仿佛忘记了还在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