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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迈沉着脸,眼前的战局变化之快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不肯马上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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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州失守的消息,如同大火一样掠遍整个秦陇地区,只一夜之间就完全抵消掉了鹰扬军出现所带来的天策军威,而换成了另外一种震撼。
孟昶大喜,道:“看来契丹果然厉害!天策张的根基,究竟浅了一些。”随即又转为忧虑:“但契丹如此厉害,万一他攻破了凉州,吞并了张迈,那么……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得陇望蜀?”
王处回道:“这一点陛下倒请放心,契丹虽强,吞并了天策之后也需要时间消化,再说,契丹要南下,还有石敬瑭拦在前面呢。自古漠北胡儿南侵,纵然能乱得中原,江南与巴蜀也非他们能够染指之地!”
他说的,却是自秦汉到隋唐的常识,来自北方的胡人,从来未能占领中原之后再一举统一巴蜀,王处回却不知道,历史在他这里已经要出现拐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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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州城内,诸李的态度则是为之一变,李仁贵、李庄恒都暗中惊惧,反而是李彝殷松了一口气,李彝秀不明白,问道:“别人都是害怕,哥哥为何却反见轻松?”
李彝殷道:“我轻松,是因为耶律德光既然虚攻夏州而实攻凉州,那么他的目标就不在党项,而在凉兰了!不出所料的话,耶律德光的第二次招降很快就会到了。”
李彝秀道:“那我们怎么办?”
李彝殷沉吟不语。
果然不出他所料,消息传入夏州城内的当天,耶律德光就又向夏州派出了使者,上一回耶律德光的使者极尽傲慢,这一次却显得很随和,说话也柔和得多,但是契丹人在大胜之余将语气放软,反而更见诚意。那使者说道:“李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灵州已破,凉兰指日可平!跟着张迈没前途了!将军若当机立断,依附我大契丹,这向西征伐的先锋,便是党项一族!我主言道:只要将军肯附,立此军功,将来西凉一地,尽属党项。”
这个条件一开,李仁贵李庄恒等无不砰然心动!
如果上次是由耶律李胡来开出这个条件,李彝殷只怕还不敢相信,但现在是耶律德光亲口承诺,而且灵州既破,夏州如果也归附的话,加上石敬瑭,三路大军并力向西,只怕天策便灭亡在即了!
李仁贵却还不大敢相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道:“这个……凉兰乃黄金车载、丝绸烂库之地,契丹皇帝陛下肯将如此江山赐人?这个……实难相信!”
他这句话虽是质疑,但言语中已然动摇!李彝殷眉头微皱,契丹使者笑道:“河西虽然好,奈何离我契丹根本之地太远,治理不易,与其并入域内,不如分封——当初我天皇帝(耶律阿保机)虽攻下了天山之北,却还是分封给了回纥,就是这个道理。”
他顿了顿,又道:“我皇帝陛下如今有女承欢膝下,若将军能立下平陇大功,陛下愿招将军为婿,使两家从此永为翁婿之好,将军为我契丹西南藩属,永为翁婿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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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石敬瑭听到灵州失守的消息之后欣喜若狂,哈哈连笑。
桑维翰山呼万岁,道:“恭喜我主,贺喜我主!”
这时刘知远刚好从外间走入,闻言对桑维翰的谄媚露出了鄙夷。
石敬瑭招呼刘知远道:“知远,可听说了没?朔方大胜!”
刘知远道:“此事臣已知晓。且凤翔方面,杨信、折从适也收敛了许多,臣便知天策军之士气,必已因此而受重创!”
刘知远淡淡道:“那是契丹之胜,与我何关?”
石敬瑭眉头微皱,桑维翰笑道:“盟军之胜,便是我军之胜!”
刘知远道:“哦?愿闻其详。”
桑维翰道:“契丹若先攻夏州,接下来便是向南推进,与张迈正面决战于秦西、长安之间,那时候关中恐成糜烂矣!然而他既先下灵州,进入凉州之大道便成通途,接下来必然进军凉州——那是张迈的根本之地,他闻讯必然回守无疑!届时我军擂鼓而西,秦西十余州之地,可以不战而收!”
刘知远哈哈笑道:“听起来,似乎如此,但如果张迈并不回旋呢?”
桑维翰一愕,道:“不回?凉州乃是他根本之地,他敢不回?”
刘知远道:“若换了你,肯定要回,但是张迈,他未必就回!”
石敬瑭捻须不语,刘知远转向他道:“陛下,张迈若是不回,我们擂鼓而西,到时候便是由我们对上张迈的强军,而契丹捣其虚腹!我军承受张迈的最强抗击,而契丹却轻占其地,我军因此战而弱,契丹却因此战而强,这样的局面,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处么?契丹虽是盟友,但这个盟友只是在此战之中,此战之后,盟友便成仇寇了!”
桑维翰道:“若依刘大将军,该当如何?”
刘知远道:“暂且按兵不动,以观张迈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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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州的消息太过震撼,契丹又是有意宣传,根本藏不住,秦西诸州军民听说无不震骇,一骑飞入秦州——那是薛复的使者,来向张迈询问接下来该如何做的指示!
但薛复的使者才到,却猛地发现大帐之中竟多了一位上将——竟然是本该在凤翔府镇守的郭威!
郭威脸上也有风尘之色,似乎也是刚刚抵达。
张迈见了薛复的使者,问道:“义州出什么事情了?”
薛复的使者忙道:“义州无事,是薛都督派卑职前来向元帅问策。”
张迈喝道:“既然无事,问什么策!退下!”
使者退下后,鲁嘉陵道:“薛都督派人前来,并无不妥。灵州失陷,此事来的太过突然!我们应该考虑西援了,不可等到契丹兵临凉州城下,那时候……那时候河西震荡,我军归路又被切断,停留在这秦西陌生之地,一被包围,可就危险了!”
“归路……归路……”张迈猛地问道:“什么归路!归向哪里?”
鲁嘉陵一楞,道:“当然是归向凉州啊,那里是我们的根本之地啊!”
张迈仰天一笑,道:“根本之地?鲁和尚,你是西凉人?”
鲁嘉陵又是一愕,更不明白了,但他出身疏勒,论出生地在安西,论更遥远的阻击也不是凉州,的确不能算是“西凉人”。但是,张迈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呢?
张迈看了他的反应,说道:“看来,你都快将自己当成西凉人了……连你都这样,军中其他诸将,只怕更是如此了,但是,我们是西凉人吗?”
“这……这……”
张迈问马小春道:“小春,你是哪里人?”
马小春道:“我……我不知道……算是藏碑谷人吧。”
张迈转问随军书记魏仁浦:“道济,你是哪里人?”
魏仁浦道:“臣是卫州人氏。”
张迈又问郭威:“你呢?你是哪里人?”
郭威道:“臣是邢州人氏。”
张迈道:“那你们可知我是哪里人?”
魏仁浦道:“臣听张毅大人说,元帅乃是敦煌张芝公之后。”
张迈哈哈大笑:“胡说八道!我乃唐人!”
魏仁浦道:“唐人?唐州人氏?”
张迈道:“什么唐州!就是大唐!我乃大唐之人!也叫华人,也叫汉人!也叫中国人!”
帐中诸将闻言心中一振,张迈道:“什么回家!回哪里的家去!这秦州,是大唐的地方不?”
诸将应道:“是!”
张迈道:“既然是,那么,这里就是我的家!”
“但是……”鲁嘉陵道:“这里毕竟是……是新家!而凉州乃是老家!”
“什么新家老家!大唐铁蹄所踏之处,便都是不容他人染指的国土!”张迈道:“鲁和尚,你们现在的反应,比耶律德光的骑兵更加危险!因为你们心中都快将自己当成西凉人了!如果你们以此自限,那你们和中原的兄弟父老就会有隔,一旦有隔,还如何融为一体?如果我们本非一体,那么我们进军中原,不成了侵略了么?还是说,你们心中,都将这次东进当做侵略了?”
鲁嘉陵叫道:“这……这……可是现在凉州危险啊!”
“我知道凉州危险!”张迈低声道:“耶律德光的思路,倒是与我相似,他这次以正压境,以奇行兵,他的目的,就是要直捣我们的根本!”
鲁嘉陵道:“对,对!”
张迈道:“只可惜,他搞错了一点!”
“哪一点?”
张迈道:“我们的根本,不在凉州!”
鲁嘉陵等不解,道:“不在凉州?”
“不错!”张迈道:“不在凉州!”
“不在凉州,那么在哪里?”
张迈不答,却反问道:“这次杨泽中失守灵州,部分原因,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