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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赫相信用不了多久,随着一批批的馨士馆业士们加入大都督麾下,且得到次第拔用之后,未来馨士馆才士将会成为一个主流。所以就连他的堂弟杜弥,杜赫都没有急于将之引入都督府任事,而是先安排在了馨士馆稍作历练。
馨士馆是在大都督授意下从无到有建立起来,其中走出的人才未来也必为大都督所重用,杜弥如果有了这一个出身,未来能够得到的关照甚至有可能还要超过家世所带来的助益。这是杜赫身为大都督的臂助,凭着自己的观察和总结所得出来的一点认知。
送走了这一波的访客后,杜赫还是来不及休息,尚有许多客人等待他接见。
留给他休息不过一杯茶的时间,他这里正在闭目假寐养神,耳边听到颇为熟悉的脚步声,睁开眼便见沈劲垂头丧气的在门外徘徊,便笑语问道:“阿鹤郎君怎么有空来都督府?”
沈劲在那里将入未入,正是为了引起杜赫的注意,听到这话后当即便冲进厅中来,凑着杜赫坐定,而后便故作老成的长叹一声道:“阿叔,你说人世何以如此多艰?”
第0964章 鹤儿求偶
杜赫与大都督之间,算是平辈论交。但是沈劲又与他堂兄杜乂家中娘子定亲,算起来要小了一辈。不过江东民风颇有旷达,在这方面并不及北方那些数代乃至十数代都聚族生活的大家族严谨。
听到沈劲这么说,杜赫嘴角便是忍不住一颤。生逢如此乱世,人世必然多艰,这本就是最正常的事情。但这种话,唯独沈劲说来让人接受不了,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无病呻吟!
旁人所谓多艰,那是真的连生存都无以为继。但是生在如此门户,沈劲所谓多艰,无非是又受父兄训斥,又或者被人讥讽不及其兄远甚。
杜赫眼下已经够烦躁的了,更没有耐心去开导一个权门贵子的些许迷茫,闻言后干笑两声,便又闭上了眼。
沈劲倒不觉得自己这句感慨更像是惹人生厌的炫耀,凑在杜赫身边又叹一声,继而才又说道:“阿叔,依你看来,我是不是一个无用之人?家门废犬?”
杜赫本来不欲搭理沈劲,可是听到他竟如此自贬,才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便不免上了心。这少年在其兄长如此光辉覆盖下,似乎连自信都渐有不存。
即便别的都不谈,沈劲乃是他家未来婿子,杜赫也不愿见其因为信心缺失而沦为一个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权门纨绔。
虽然凭着沈氏权位以及前景,完全可以庇护其人一生富贵安乐,但杜赫也明白眼下的辉煌绝对不会是沈家权势的终点,像沈牧、沈云等人都已经渐渐获得独当一面的地位。沈劲如果没有了上进的信念,哪怕一生衣食无忧,但在未来的沈家被边缘化是必然的。
其实在杜赫看来,这个少年其实禀赋不差,生在如此门户但却没有养成纨绔劣习,可见天性也是纯良,而且弓马武艺娴熟,有着很旺盛的建功立业之心,以父兄为榜样,并不像寻常高门膏梁一样耽于安逸,由其发展,未来成就并不逊于眼下的沈牧。
老实说,在杜赫看来,类似沈劲这样的少年,才算是沈家这样一个底蕴不深但又求进心切的武宗豪门子弟正常该有的表现。至于大都督这种妖孽人物,完全就是苍天垂青,气数加持!
但大概是有其兄长那么光辉鲜明的一个对比,时人包括亲长对其都是期许过甚。杜赫就明显感觉到大都督对这个幼弟寄望极高,不独只满足于其人只是单纯的战阵之才,想要更全面的培养起来。
但这些过高的期望累加起来,带给少年庞大压力的同时,也会在其心中积攒起大量的挫败感。一旦挫败过甚,认定自己是一个无用之人,进取之心自然也就淡了,渐渐就会沦为一个一事无成的废人。
想到这里,杜赫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郑重说道:“阿鹤你何出此言?莫非近来又有闲人浪语聒噪?那些无谓之词,大可不必理会。我知你家玉树高标,余者难免形秽。但若推及整个江东乃至天下,大都督都是世道高标,人莫能及!”
“永嘉之后,社稷倾颓日久,时贤莫不尽力回挽,十数载悲苦壮歌,但能成此壮功者,不过一人而已。若是以此论断时人贤愚与否,则世道诸贤,无论老幼,尽为无能之众,天生废材!”
杜赫这一番意思,那就是要品评论断人才高低优劣的话,大都督是一个档次,剩下的其余人再来彼此比较贤愚与否。
沈劲听到这话后,脸色果然好看许多,不乏自豪道:“早年我还在江东庭门里,我父就多言阿兄旧事,讲起阿兄冲龄之年入于都下,便艳才惊世。时流多少少识多怪之徒,纷纷败于阿兄足下,自叹不如,江东灵秀集聚一身怒发,岂是时流庸类能作比较!”
杜赫听到这话,脸庞顿时一黑,须知他自己也是沈劲所言少识多怪的时流庸类中的一员。
沈劲倒没有察觉到杜赫神情的变化,仍是自顾自倾诉苦水:“我父时常教我,家门有此贤兄,是我毕生福气,这一点我自然也知。旁人多以阿兄讽我无能,但他们这般讥笑时,又怎么不稍作自望,自身可及我阿兄一二!所以此类言语,我向来都是不作回应。”
“既然阿鹤你有如此豁达所见,又怎么……”
杜赫听到沈劲这么说,心内才松一口气,毕竟这小子未来注定也会是他家一个强援,不过转而又不乏疑惑道。既然你这么看得开,又来我这里无病呻吟做什么。
沈劲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滞,才知自己一时忘形,反倒让刚才的铺垫稍有露馅。
他连忙又换上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捂脸长叹道:“常人或可此想,那是因为并无我与阿兄这般亲厚。嫡生兄弟,血脉相连,高低却有如此悬殊,我又不是恬不知耻之流,每每自览自问,阿兄冲龄便为家业奔走不定,弱冠之年便成擎托王业的高勋重臣。我如今也是马齿虚长,又为家业、为社稷有何创建?”
“阿鹤你有此自励之想,已经是难能可贵。时流多少浮浪任性之众,生来只是迷于享乐,不望人世疾苦,王业困顿。就连我自己,也为乱世所迫,蹉跎年久,及至南归之后,幸遇大都督,如今才能为王事稍尽薄力,未负此生。你有此警惕之心,又有父兄提携扶助,来年何愁功业不著!”
杜赫眼见此状,难免又苦口婆心劝告道。
然而沈劲仍是心情低迷之状,频频揉眼甚至搓出一点泪花:“多谢阿叔宽慰,我也知阿兄天赋奇异,远非常人能比。各人自有命数,不愿父母待我太薄,惟求自身能够长进,不让时人笑我太多!”
“阿兄冲龄重任,如今我是难及。但少年被甲从戎,我是不能落于其后!所以今次阿兄归镇后,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告请入军任劳,绝不闲坐!见贤思齐,踵迹而行,阿兄能够做成什么事业,我虽然不及,但只要以此为效,未必差于余者!”
讲到这里,沈劲抹一把眼角似有似无的泪花,大声说道。
“少年正该有此志气,书庐苦学,终究浅知,才为所用,才能锋芒毕露!”
杜赫闻言后也忍不住拍掌喝彩,为这少年有如此抗压能力而感到欣慰。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处于沈劲这一位置,其实心态未必能够如这少年保持端正,斗志不泯。
不过这会儿,杜赫的休息时间也结束了,眼见少年已经不再阴霾,便打算端茶送客了。这也是大都督在镇中大力推行饮茶之风后,由此延伸出来的新礼节。
不过杜赫茶也喝完了,沈劲表态也完了,却并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而是又上前亲自为杜赫斟满一杯茶,脸上带着些许羞怯,似乎有所暗示。
但杜赫眼下正为诸多事务困扰,哪能接受到这些讯息,见状后只是摆手道:“茶就不必再喝了,阿鹤你既然已经有此决定,来日大都督归镇,我也会为你助声,河洛虽然已定,但周边仍然不乏余处磨砺人才。你能谨守此心,我也盼望你功名捷报。”
沈劲见杜赫表态逐客,便又几分傻眼,张张嘴才又说道:“阿叔,我是以阿兄为榜样法行……这、这,内外都是如此啊……你、你总得给我一个定论啊!”
杜赫见状后,不免有几分疑窦,稍加沉吟之后,再回味沈劲那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以及略带羞涩的神情,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小子哪里是有什么人生困惑,就算有那也跟大都督无关,他是想娶媳妇了!
以阿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