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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方子,为什么于我就是有效的……”林奚看着床头边桌上的药碗,两道纤柔的长眉蹙凝成结,“太过危重者暂且不说,那几位和我一样新发病的,为何依然起了高热……”
萧平旌坐在床边陪着想了片刻,将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掌中,道:“林奚,昨天夜里你说……”
林奚顿时生起气来,一下子甩开他的手,“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萧平旌后半句话被卡住,见她掀被要下床的样子,赶紧伸手搀扶,“你干什么?”
林奚抿着唇不说话,扯过外衣披在肩上,吃力地扶着边桌站了起来。
“好好好,你要去见老堂主是吧?我扶你去……”萧平旌也没有办法,只能半扶半抱地送她来到药房。黎骞之回头看见两人,立时皱紧眉头,但似乎也没有力气再多责怪,指着木椅让林奚先坐下。
萧平旌趁机正想说什么,杜仲恰在此时先开口问道:“刚才老堂主和我已经把药方重新又过了一遍,实在找不出哪里不对,姑娘有什么想法?”
“师父三十年前亲自处置过夜秦的疫灾,这个药方最基本的底子绝对没错,”林奚的视线顺着药方上的字迹一点一点地移动,边想边道,“至于后头调改的几味药,看似过猛,但险中求存也是必须的……”
杜仲立即点头,“是啊,而且姑娘服用之后,病情的确是在慢慢痊愈,为什么于他们就是不见成效呢?”
萧平旌忙道:“我觉得……”
“药方一样,差异一定是在病人身上,”林奚看向窗外,边想边道,“这二十个病人中,有和我情形完全一致的吗?”
“有个差不多年岁、刚刚发病的姑娘,但她服药之后,依然发了高热……”
三名医者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沮丧。
萧平旌终于找到空隙敲了敲桌子,“我能说一句话吗?就一句。”
老堂主奇怪地看向他,“谁敢不让二公子说话?请讲。”
“我一直想告诉你们,昨晚林奚跟我说她想喝水,我就给她泡了那个……”萧平旌抬手指向靠墙的一面药柜,那里有一个小抽屉因为匆忙没有关严。
“栗果?”三位医者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药柜,又彼此对视了一眼,似乎同时都想到了什么。
黎骞之面露恍然欢喜之色,“是因为肺火,肺火未解!”
第三十九章 初露曙光
帝都封禁,锁闭城门算是比较简单的一步,如何维持全城在危急中的基本秩序才是最难的部分。除了日常巡防以外,各病区里的医坊、药铺,太医署的库房,官储粮仓和银库都必须加排轮值。在人手日渐紧张的情况下,要能统一调拨各府府兵、京兆衙兵、巡防营和宫城禁军这几方,能力和身份地位缺一不可的,萧平章也知道此时京城里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故而未曾推辞内阁的请托,将京城戒防的重责担了过来,每日里早出晚归,时常忙得只能睡一两个时辰。
金陵城这样的现状,若说有不幸之中的万幸,那便是兵营内尚未出现成批量的疾症,扶风堂也陆续传来几条不错的消息,让人在重重阴霾的暗影之中隐约看到一丝希望。不过城中的新发病例仍在大量出现,危重病死者的数字也在时刻增加,这座大梁帝都最终能否逃脱当年夜凌城那地狱般的噩运,此时依然是一个幽茫的未知之数。
太子萧元时是宫城内第一个发病的人,幸而他在症状之初就有御医日夜看护,病势并没有急速恶化,宫城角门处已经抬出去了几十具尸体,他的情况居然还算稳定。
“叔父封城,也封住了储君。”荀飞盏看着宫阶上被拖下的又一具尸身,眸色低沉,“太子殿下若有什么万一……就算京城最终得保,只怕这后果……”
荀白水用力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能下定封城这样的决心,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后果,但想得过多又有什么用,太子已经病发,身为内阁首辅,朝堂之责总该放在前头。
荀飞盏担忧地看了叔父一眼,正要劝慰两句,突然看见萧平章从泰清殿夹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忙抽身上前迎接。
大家此刻的心情都很沉重,默默见礼后皆无寒暄,萧平章直接进了内殿,前去探视太子。
因高热晕迷,萧元时在枕上昏睡得并不安稳,时时挣动呻吟。旁边内侍宫女都蒙着黑巾,唯有荀皇后全无防护,含泪紧握着孩子的手,面色蜡黄,凌乱的鬓边数日之间便添了许多白发,眸中没有半丝鲜活的气息。
萧平章看了看元时,再看看荀皇后几无生机的样子,心中不忍,轻声劝道:“民间已有病患好转,太医令唐大人正在监看药效,一旦判定新的药方可以用于疗治太子,他会立即赶来东宫……”
荀皇后这几日守在太子床前,整个人如同痴傻一般,连荀白水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但今天不知为何,萧平章的声音似乎能够传进她的耳中,令她第一次将视线从元时的身上移开,抬起了头。
长林世子半跪在榻前,眉目柔雅,辞气温润。她在神思昏乱之间,突然想起了年轻时和萧歆一起住在东宫的那段日子。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她人生中最为安心,也最为平静的一段时日。无论先帝多严厉,母后多偏心,无论多大的风波,多重的危机,她都没有像担心太子这般担心过夫君,她相信萧歆可以稳稳地坐在东宫之位上,成为将来的至尊天子,绝对没有人可以动摇。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萧歆的身边,一直站着长林王。
曾经有多笃定,现在便有多怀疑;曾经有多信赖,现在便有多忌惮。这个世间最为难解的就是心魔,一旦生成,便会扎入骨髓,拔之不去。
“会有吗?能救治太子的良药……真的会有吗?”荀皇后语调模糊,不知是在问面前的长林世子,还是在问她自己。
萧平章微微皱起双眉,凝视她片刻,叹息一声,起身退出了内殿。
外间的荀飞盏因禁军事务已被副统领唐潼叫走,荀白水却一直等在廊下,见萧平章出来,忙上前道:“世子若有时间,请借一步说话。”
他是内阁首辅,萧平章就算再忙,也不至于连跟他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当下欠了欠身,两人一起走到侧旁的平台上。
“记得那日世子带着二公子来朝房,曾经指控京兆尹李固,说他有刻意延误疫情的嫌疑?”
萧平章淡淡道:“不是曾经,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京城向来防备齐全,细究疫情失控的根源,就在于最初有病例上报时,李固不仅不按例处置,还强行封锁了一切消息,导致赤霞镇疫情惨烈,人力物力因此被牵制了许多,之后主城再突然多例病发,怎么可能不全城恐慌?朝廷顾此失彼,疲于应对,大灾的局面由此而成。其间环环相扣,人为的痕迹太过明显,荀大人理政多年,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荀白水按了按额头,神色黯然,“没错,我看得出来。不瞒世子说,我已经提审过李固了,这就是他的供词。”
萧平章疑惑地接过他递来的两页纸笺快速扫看了一遍,眉头渐紧,“濮阳缨?就是因为京兆府尹招供,内阁才派巡防营查封了乾天院吗?”
“正是。”荀白水见对方面色略沉,忙解释道,“这么要紧的供词,本当立即告知世子,可惜查封乾天院,并没有抓到濮阳缨本人,接下来京城便是一片混乱,优先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萧平章的神色未见缓和,冷冷道:“金陵城此刻仍是存亡难料,荀大人怎么又突然有了闲暇跟我说这些?”
“老夫这两天阅看御书院收录的夜秦旧档,对于濮阳缨这个人……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萧平章显然被引起了兴趣,“什么想法?”
荀白水徐徐道:“夜秦因疫灾亡国,据事后统算,当时疫情最重的夜凌城,幸存者不到三成,多是幼童和少年。疫灾之后,人口本已稀薄,随后一年自然是荒年,流离外逃者甚众,举国如同死域一般,直到三年后,夜秦正式归入我大梁郡治,才陆续有人返迁。”
萧平章快速抓住了这番话的重点,“幼童和少年?”
“从濮阳缨的年纪推算,他三十年前应该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完全有可能是夜秦的一名幸存者。世子刚才也说了,这件事明显是一个人为的阴谋,想要在金陵帝都炮制与当年夜凌城一样的疫灾。如此怨气深重,不计后果,不图利益,最为合理的解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