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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一阵尖锐而剧烈的情感爆发,已经停了许久的泪水控制不住又涌了出来,东青显然对停不下哭泣的自己感到十分厌烦,用力抹了一把脸,转身走向墙边。
他曾是完美的长林世子身边完美的副将,机敏周全、赤胆忠心,既听从号令,又有超强的执行力。在世人的眼中,他失去了追随多年的主将,这固然是值得惋惜的不幸,可不幸的程度似乎也仅止于此。既然老王爷的信任一如既往,既然在甘州营的地位也未被削弱,那么他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名副将的悲伤应该是内敛的,应该通过更多的服从和忠诚来表现,没有人认为东青有哀毁和逃避的权利,更没有人意识到除了那些真正的家人以外,他也曾是萧平章身边最为亲密的人之一。
然而再怎么被忽略的伤口,那依旧是一道真实的伤口,也会滴血,也会疼痛。元叔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很快就认识到了自己的疏失,急忙退开了两步,试图留出更多的空间,以舒缓这个年轻人已经有些难以自控的情绪。
“我并非对二公子有什么意见,”面对夹墙上铁红色的砖石冷静了许久,东青终于转过身来,“我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还不能就这样站在一位新的主将身后……老王爷驾前,请元叔替我多多谢罪吧。”
“在军中这么多年,你现在的心情我当然明白,也能理解。”元叔尽量将语调放平,并未强行说理,而是娓娓劝道,“以你的能力,去了禁军自然也是前途无量。可是东青啊,这么要紧的决定,多留些余地不是坏事。说到底那是世子的甘州营啊,你就真的能完全抛开不再挂念吗?禁卫府的职籍和咱们长林军并非同系,一旦调转进去了便不能轻易后悔。既然你还要护送世子妃去琅琊山,路途往返有些时日,为何不趁此机会静一静心,好生再想想呢?若是回来交差时你的想法依然未变,老王爷那里我去帮你解释,怎么样?”
东青在哀痛之中起的念头,原本就算不上是铁了心,经元叔这么一劝,心下便有些犹疑,低头思忖了半日,自己也觉得头脑昏昏,不宜立下决定,最后还是重新拾起垂落的马缰,默默将坐骑又牵回了府中。
次日是个晴好的天气,碧空中微有浮云,暖阳融融,宜于出行。为免彼此伤心,萧庭生将写给老阁主的亲笔书信交给蒙浅雪后,并未到府门外送行。萧平旌麻冠素衣,亲自搀扶大嫂坐上马车,正要下令出发,大门影壁外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令他意外的身影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萧元启同样身着孝衣,袖口紧扎,系了一领玄色披风,一副也要出行的打扮,疾步赶到近前,抱了抱拳,“大梁儿郎,当战北方。不知二公子此去甘州营,可愿带我同行?”
萧平旌微微皱眉,“元启,从军可不是简单的事……”
“我知道,所以前几天听到消息之后,我先去了兵部,又求见了陛下,已得恩准。”萧元启扬起双眉,语调坚定,“你放心,我去甘州从军,不是给你添乱的。”
萧平旌看了看他,再看看他身后两个驮着行李的随从,神色依然迟疑,“虽然你我都算是生于富贵,但我出自将门又常历江湖,到底跟你不同。边城苦寒,小侯爷真能受得了?”
“我若实在受不了,就偷偷跑回来,想必主将大人也不会认真捉拿我吧?”
萧平旌倒被他这句玩笑引得挑了挑唇角,终于点头,“你既有志,我当然也不会阻拦。走吧。”
一行人马以乌盖白围的双驷马车为中心正式出发,刚刚走上通向北城门的大道,后方又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萧平旌回头一看,只见荀飞盏纵马奔来,加鞭赶到队伍正中,却又不发一语,只在马车旁边连续绕了几个来回。
他天生是个性情方正的人,心底深处殷殷惜别的话语说不出口,又不愿像个真正的外人一样说些客套之辞,纠结未定之间,胸口越来越觉酸楚,最终也只能轻触了一下马车顶盖垂下的黑色流苏,拨转马头回到平旌身侧,打算就这样默默送上一程。
出了北城门半里之遥便是长亭,林奚和杜仲各带着简单的医箱静候在路边。萧平旌握缰的手一紧,缓缓停了下来,将视线转向一边。
理智告诉他,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林奚的错,但每每看见她时,却又忍不住要去想象那个可能完全不一样的结局。在找到勇气面对自己之前,他没有办法再次坦然地面对她。
轻寒的东风吹起林奚的长发与衣角,她抚开颊边的发丝,一言不发地登上了队伍正中的乌盖马车。
蒙浅雪放下手中半掀开的车厢侧帘,回靠在软枕上,低声道:“平旌从小一直都是这样……他接受不了的事,就会把头埋起来,躲着不肯正视。你不要怪他,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林奚抿了抿唇角,抬起乌晶般的幽黑双眸,“姐姐也曾经这样想过是吗?如果当时我坚持……”
“我承认自己想过,或者说在内心深处,我曾经盼望过……”蒙浅雪深深吸一口气,手心放在自己的腹部,“但归根结底,这是平章的决定。”
车厢轻轻摇晃,重新启动。荀飞盏独自一人留在长亭脚下,看着乌盖马车迤逦而去。远处巍峨高耸的金陵城池,随着车影的消失也同时褪去了所有的颜色。此地一别,山水迢迢,音容渺渺,纵有青鸟,亦是探看无由。道边垂柳的空枝上已在积蓄春意,可他的心头却犹如冬日冻结的冰面,茫然不知是否还能再逢雪融之期。
第三章 朔风又起
一载岁月如水流逝,长林世子亡故周年祭的第二天,帝都金陵下了近五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护城河冰面白茫茫一片,犹如玉带环绕,宫墙脚下雪势深漫过膝,御苑池边皇帝最爱的一树红梅,竟要靠宫娥们搭梯拂去瓣上积雪,才能重现灼灼艳光。
荀白水穿过内监们加急清扫出的一条甬道,在前殿值房外的廊下跺去裹在靴底的雪泥。虽然脚趾已经冻得有些发麻,但他却没有立即进入烧着火盆的朝房内取暖,反而在风口上停了片刻,向着养居殿的方向张望。
梁帝萧歆的病情已经缠绵不绝了一年多,只在初秋最舒爽的那段时节稍稍好转了些许,入冬后又渐渐转沉,直到最终不能临朝理事。御医们并不敢把忌讳的话语说得太清楚,可东宫奉召留宿养居殿亲侍汤药之举,多多少少已经向外界透露了一丝不祥的信息,让人心中忐忑不安。只不过萧歆向来多病,以前也有过看似危急最终又好转的时候,所以无论私下或心底怎么准备,至少在言语和行动上,朝臣们还在努力表现着自己的谨慎与安静。
今日一早,暴雪方停,养居殿的一名内监匆匆出了宫,未经内阁中转,直接将兵部尚书晋勋召往御驾之前。荀白水闻讯后十分疑惑,但又不敢无由探窥,只能在前殿等着晋勋出来,看能不能寻隙打听出些什么。
大概是上天不忍他一直在这风口上冻着,没等多久晋勋的身影就在折廊门下出现。因雪深路滑,这位老尚书又是年过半百的人,两名小太监左右搀扶着走得十分小心缓慢。荀白水心里再着急,也知道迎上前去太着痕迹,索性进到屋里烤了会儿火,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方才迈步而出,做出一副迎面巧遇的样子,拱手为礼,“晋大人。”
晋勋忙松开扶着小太监的手,欠身还礼,“首辅大人。”
“陛下卧病在床还要召大人您进宫面见,想来是十分紧要的事情。”荀白水笑了一下,口气相当随意,“老夫还以为要商议许久呢,怎么这么快就出宫了?”
晋勋倒没有丝毫隐瞒之意,应道:“陛下精神不太好,只吩咐了我一件事,自然耽搁不了太久。”
“只有一件事?不知是什么事情如此要紧?”
“陛下钦令,正式赐加长林府萧平旌三品怀化将军之衔,领甘州营主将,命兵部加紧准备相关书印留档,要在后日之前安排妥当,择定钦使,携陛下的诏令一同出京。”
“守边一年就升了三品?还要特意遣派官员出京赐印?”荀白水不由眉睫一跳,“这也升得太快了!大人身为兵部尚书……难道就没有异议吗?”
晋尚书一脸的无所谓,“陛下赐封,兵部为什么要有异议?”说完缩起脖颈打了个寒战,搓着手跨过门槛,直奔火盆而去。
军中父子兄弟相袭,在各国都是惯例,所谓将门一说便是由此而来。萧平旌虽然领军职不久,但毕竟不是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