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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茶杯,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夏浔嘴边。旁边日拉塔一看不甘示弱,忙也摞下扇子拎起了茶壶,看那样子,夏浔一喝完她就要满上。
夏浔怔了片刻,干笑道:“其实……我是想吃葡萄!”
说着不待人再侍候,就赶紧从盘中揪了一粒塞到嘴中,现在这时候离葡萄收获还早,辽东的葡萄品种也一般,这一咬开,夏浔的嘴巴便是一咧:“真他娘的酸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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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羊堡,夏浔正视察着对桦古纳部落幸存百姓的安置情况。
桦古纳部落的人被夏浔打散了,分别安置在隶属开原的诸堡境内,其中青羊堡安置的牧人最多,有三十多人。只剩下百余人的小部落,而且完全失去了生活资料,没有牛羊马群,叫他们继续祖业草原放牧是不大合适的,所以夏浔把他们分散开,也做了农民。
青羊堡的人口成份同其他各处一样,诸族杂居。这儿有失去了自己部落的女真人和蒙古人,还有少量的高丽人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的百姓,更多的却是汉人,除了这里的驻军以及新近开始增多的专驻于此,收购辽东物产的商人、伙计们,其余的就是当初流配于此的犯人了。
这里前前后后一共有七家流配来的犯人,其中大多是洪武朝时受空印案、蓝玉案、胡惟庸案牵连的官员,据说其中有一户原本还是山东布政使司的督粮道参议,从四品的官儿,算是流戍本堡的最大的官儿了。这些官员被流戍时,是携家带口而来的。
那时候一个大家族本身就有很多人口,再加上一些签了卖身契的家奴,全都迁到这儿来,历经一十二年的定居和繁衍,这儿本来一片荒芜,如今居然成了一座城堡。
不过夏浔到了这座三百多户人家的城堡视察时,却没看见一个像是官宦子弟或者儒雅读书人模样的人,大臣显宦,其家眷自然也非寻常百姓可比,但是一旦被弃蛮荒,便为齑粉纤尘,才二十年光景,已无异于当地土著了。
陪同前来的幕府长史万世域居然听说过那位督粮道参议,据说这位参议和他的座师是同年,万世域还向夏浔请示了一下,特意赶去那位参议家拜访一下,就是普通的辽东民居人家,那老头儿还活着,七十多了,满头白发,耳朵有点聋,身子倒还利索,说话像打雷似的。
他穿一身上下两截的短褐,青布袍子很臃肿,听说了万世域的身份之后很高兴地和他打招呼,拉着他到屋里坐了,腿一偏便麻利地上了炕,鞋也不脱,便搬过一只大簸箕来,里边是松子榛子大枣儿一类的干果。老头子和他聊得非常开心,说起往事不禁泪流满面。
万世域眼瞅着这位世伯抓起个炒熟的榛子,用俩门牙嗑了半天没磕开,便放在炕上,脱下鞋子,用鞋底儿狠狠一抽,然后捡出榛子丢进几乎掉光了牙齿的嘴巴里努力地嚼呀嚼的,万世域也差点儿泪流满面。
这还像一个朝廷四品大员么?这还像一个饱读诗书的两榜进士么?老头子自己都这样了,他那些儿孙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自己明智地投效了辅国公,大概在辽东再熬二十年,也就是这副德性吧……
唉!当时为了娘子和小妾扭着他去见国公,丢了他的脸面,很是赌气了一阵,都好久没跟她们同房了,这两天正憋足了劲儿打算再讨个女真族的大丫头回去呢。看看这位世伯的下场,自己的女人也是为了自己好呀,算了,今儿回去就和好吧,也别再讨什么女真大丫头了,听说他们的姑娘生猛着呢,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就别瞎折腾了……
万世域在世伯家里认真反思的时候,夏浔已经到了镇东头,站在一片刚开辟不久的田垄上,纵目四望,看着开荒出来的田地,向镇长欣然问道:“土地都犁得够深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夏浔道:“他们原来都是牧人,不大懂耕种,你多费点儿心。这些人不是俘虏,不能按照十年佃户的法子处置,不过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他们的耕牛、粮种,由幕府解决,田亩数算入青羊堡,但是其田亩,五年之内,幕府不纳税,可你们青羊堡照样收,这样,他们收成越少,就等于你们交得越少,明白么?”
那镇长哪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呀,点头哈腰,满脸带笑,不管夏浔说什么,都是可劲儿的点头。
小樱也跟来了,因为今天是视察对她的部落族人的安置,所以夏浔把她也带来了,此刻她就站在夏浔身后。夏浔身后的田埂上插着一柄两尖的铁叉,铁叉的主人也站到夏浔身边去了,似乎离着这大官儿近些,听他说说话,便是一种福气。
小樱的目光游离不定,先是落在夏浔的背影上,继而又落在那口铁叉上,接着再落在夏浔身上。
突然,她一咬牙,便拔出了那口雪亮的铁叉……
第594章 图什么呢?
“小樱,你来看看!”
夏浔说的开心,突然扭头唤道。小樱刚刚攥紧叉柄,把那钢叉从土垄中拔出来,一见夏浔回头招唤,略微的一怔,便顺势拎着钢叉走过去,叹息道:“大人,这叉子是上好精铁制成的呢!”
夏浔笑道:“那怎么?”
小樱道:“在我们族中,一口铁锅都是希罕物,姑娘出嫁时送口铁锅做陪嫁,就是很荣耀的事了,搂草的耙子都是竹木一类的东西编的,不想这儿田间地头,已经全都用了铁器。”
夏浔哈哈一笑,从她手中接过钢叉,往地里狠狠一插,那土果然都犁得松了,铁叉贯进去,直没至铁箍位置。
夏浔道:“那当然,用不了几年功夫,这辽东就得大变样儿。”
他把手一挥,说道:“你看,这是牧人们在本地农户的指点下开荒出来的田地,就这几亩地的产出,就比四处游牧一年所获的食粮还多,不错吧?你要是有心,我叫我的侍卫们帮忙,给你开垦出一片田地来,做个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如何?再不然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在城中寻一家店铺,辽东这地方,女儿家抛头露面做营生的很多,也不算希罕的,你认得字、会算数儿,也能寻摸个好差使做。”
小樱幽幽地道:“大人一定要赶小樱走么?”
她凝睇着夏浔,低声道:“大人,小樱跟着你,其实还有报恩的心思,虽然大人没有替小樱杀了那大仇人,可……毕竟也替小樱出了一口气……小樱只要侍候着大人,就很满足了。”
“咳……”
姑娘这话里头就隐隐约约带着点儿男女情意的味道了,旁边几个随在夏浔身边的幕府小吏立即纷纷移目他顾,作视若无睹状。
夏浔苦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又寻访了几家安置在此的牧民,询问了一下他们家中目前的情形,有无地方住、衣食方面有无困难,日头便也渐渐升起来,夏浔便在村头大榆树下挑了块农人闲时坐着摆龙门阵的石头坐下来歇息,有人提了陶罐过来,斟碗凉水搁在夏浔身边。
小吏们忙着一些具体的事宜,都不在身边,夏浔看看与侍卫们一起侍立身旁的小樱,指指对面的石头道:“坐吧!”到底是草原上的姑娘,没有那些扭捏和谦让,夏浔吩咐了,小樱便依言在他对面坐了。
风从远处刮来,一经过这树荫下,便带来一阵清凉。榆树随着微风摇曳,阳光从斑斓的枝叶间洒下,明明暗暗地落在小樱的身上,好像穿了一件花纹的衣裳。光影错落,映着她鬓边耳角淡淡的处子茸毛,实是我见犹怜。
夏浔轻叹道:“小樱,你执意留在我身边,是希望……我能替你复仇么?”
小樱的眸子倏地亮了一下:“大人两战两捷,轻而易举便把鞑靼东线草原扫荡一空,挟此威势,必定无往而不利,大丈夫所求,功业而已。所以,大人本来也会再度兴兵的,是么?”
夏浔笑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西北方,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原野之外,是一片丛山,葱葱郁郁,直接蓝天。
沉默有顷,夏浔轻轻抬起头,看着头顶摇曳的树梢,吁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许……这战争不会就此结束。但是,只要鞑靼人不来进攻辽东,我不会主动再出兵了。这一场战役,是以杀止杀,不这样,他们还会来劫掠我们的百姓,所以不能不战,但我并不好战!”
小樱蓦地张大了眼睛,似乎有些奇怪从夏浔嘴里说出来的话。
夏浔瞟了她一眼,说道:“有些失望,是么?你以为,我挟大胜之威,还会再度发动战争,建一份彪炳千秋的功业?要打败他们,或有可能,要消灭他们,谈何容易!汉武帝以倾国之力,破家无数,消灭人家了么?封狼居胥,是光彩!可狼居胥如今在谁手里?
窝阔台占据汉人大片江山的时候,有人建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