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黑夫看向若有所思的尉阳:“你觉得宋襄公和子鱼,谁说得对?”
“子鱼说得对,兵者,诡道也,以胜为功,身为将吏,不能有不忍之心……”尉阳有些羞愧,他竟然怀疑起仲父的命令来。
黑夫道:“不是我不想为君子,让秦军做仁义之师,而是因为,这就是战争。越人并无常兵,但也可以说全民皆兵,从秦军第一次南下起,战争便不仅限于双方兵卒青壮,那些老弱妇孺,也极其凶悍骁勇,哪怕是半大的孩子,会用弓矢,用剑,用木棍来暗算秦军,若放任她们逃走,后患无穷。”
他拍了拍尉阳,让他放下心结,去准备出发,笑道:
“而且,我又不是要汝等杀了她们,只要放下武器,不再反抗,便可留其性命,驱使彼辈割完稻谷,带着一起,去番禺与我汇合。”
去到番禺后又要如何处置?黑夫没说。
尉阳应诺而去后,黑夫却负手站在楼船上,忽然问陆贾道:
“陆贾,儒家讲究‘有教无类’?”
“是,此乃孔子之言,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唯君侯这样的上知者,与不能辨菽麦的下愚者不移,至于吾等这种居于中间的普通人,其贤愚,都是可以通过教化改变的。”陆贾小心应是。
“那些越人。”
黑夫指着岸上,被秦卒拴在绳子上的纹身越人们:“他们也是可以的教化的么?”
“这……”
孔子没说过可以,只是强调华夷之防,但孟子好像有类似的言论。
虽然不喜老孟,但陆贾想了想道:“既然古时有用夷变夏者,蛮夷戎狄之中,也出过一些贤人,应也是可以教化的。”
黑夫道:“哦?可以从食人的夷狄,教化成华夏之人?”
陆贾踌躇了:“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这的确有些难。”
黑夫看向满脸不确定的陆贾,笑道:“不要求有服章之美,毕竟到了越地后,连我和手下四千短兵都齐齐髡发了,懂不懂礼仪也无所谓,像吾等这些军汉,地里黔首,又哪里懂什么礼仪呢?”
“但吾等却又确确实实知道,自己是中国之人,秦楚燕韩赵魏齐,过去七国之人相互敌视,但都自视为诸夏。”
虽然这种认识,仍是知识分子和贵族的专利,但这种奇妙的认同感,也是促成七国一统的内因,只需要经过大一统王朝的长期糅合,一个统一的民族,就要呼之欲出了。
黑夫不想与陆贾在这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直接道明了打算:“在闽越时,你不是建议,在当地搞教化么?在那里被我否了,但在这,在南越,在番禺,我倒很想让你试试!”
他伸出手,仿佛要将这片土地收入囊中。
“我会掳走越人的老弱妇孺,从那些母亲怀中,夺走她们的孩子——男孩……”
这无疑是极恶之事,但在黑夫口中,却仿佛是在做天大的好事。
“我要告诉越人,我不会将他们的孩子变成奴隶,更不会像南越诸部之间攻伐仇杀,会吃掉敌人的子女……”
黑夫笑道:“我要派人教化他们,让彼辈长大后,听得懂夏言,再过十年、二十年,一代人、两代人,最终用夏变夷!”
说得很高尚啊,可实际上呢?黑夫很清楚,所谓文明,不过是披上层薄薄外衣,遮掩那些血迹斑斑的野蛮而已。
不然你以为,这片土地,是如何变夷为夏的?靠爱与和平么?
鲁迅说过,历史上有两种时代: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黑夫不知道眼下属于那种,也不能确定,未来在自己的努力下,这天下,至少是中原,会不会升华成人可以为人的时代……
但他起码知道,奴隶也分两种的。
“不会听话的奴隶。”
黑夫对岸上被按倒后,仍不断反抗,试图咬掉秦卒耳朵的南越女子摇了摇头,又回过头,看着来自豫章,吴芮的手下,帮秦人划船的扬越、干越人,这群粗通夏言,脸上木然,摇着橹的可怜家伙,叹了口气:
“和会听话的奴隶!”
第0685章 图腾
郁水分叉口处,南越人最大的舟船上,尚未孳(zī)尾的小雄鸡双翅被有力的手擒住,两脚也被绑了起来,不管它如何挣扎,刀子还是一点点靠近,干脆利落地放血,惨遭扑杀,而后又被拔毛、分尸,其他部位扔到陶鬲里煮着,唯独两根鸡腿骨被小心翼翼取了下来,清洗干净……
鸡腿骨,此物在越人文化中的地位,与龟甲差不多,都是占卜的必备材料。
沉香点燃,在烟熏缭绕中,头上插着鲜艳羽毛,脸上涂着染料的大巫登场了,他接过羊部、蛟部族长恭敬奉上的腿骨,以麻线束两骨之中,以竹梃插在所束之处,分别递给两位族长,令他们执梃祷告,口中念念有词。
翻译成夏言,便是:
“左骨为侬,侬者,我也。”
“右骨为人,人者,所占之事也。”
这便是越人的鸡卜仪式,至于所问之事,有很多。
“水牛部能挡住郁水上游秦军,不让他们来此么?”
“马蜂部迟迟不来,他们会不会试图劫掠吾等空虚的后方?”
“家里的谷子收完了么?”
最重要的是:“此战,羊、蛟两部能不能全身而退?秦人会在南越待多久?”
中原有句话:事有不决乃卜。对越人而言也一样,眼看聚集在四会的秦军越来越多,对这场仗,他们还真没什么把握。
战而胜之?两部君长不敢奢求,早在第一次战争期间,他们就与秦军正面碰撞过,结果死伤惨重,不得不逃入森林和海岛,最后秦人在热带疾病和缺粮的折磨下撤退,两部这才能夺回领地。
那是从那时候起,两部开始放下仇怨,相互嫁女结亲,因为他们知道,那些秦人,迟早还会回来!
当晚稻成熟之际,战争再次爆发时,两部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他们召集了所有青壮,乘着蛟部雕刻成鳄鱼形的龙舟,赶赴郁水分叉口,阻止秦人顺流而下。
与从同时,又让老弱妇孺抓紧割稻,等稻谷收完,越人就会撤回去,带上家人,藏入森林、海岛,和秦军再玩一次捉迷藏。
计划看上去很不错,但羊部首领咩须,蛟部君长高竜总觉得心神不宁,于是便有了这场占卜。
两人说出了所祷之事后,大巫开始细细观察两根鸡腿骨侧部所有细窍,用长寸余的细竹梃插进去,再根据其斜直正偏而定吉凶。据说此法有一十八种变化,大抵直而正或附骨者为吉,曲而斜或远骨者为凶。
大巫摆弄了半天,指着每一个孔窍,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水牛部骁勇善战,一定能挡住桂林秦军。”
“马蜂部迟迟未来,或因争夺族长之位,闹了内讧。”
“谷子能够丰收,家里的小羊可以顺利下崽。”
“秦人船少,无法下水击败越人,我们能够顺利逃走,等过上一年再回来,秦人已经病怏怏的,可以杀死投到河里喂鳄鱼了。”
所有的疑问都是吉兆,咩须和高竜略为放心。
但这份安心,也只持续到了次日清晨,就被溯流而上秦军巨舰击得粉碎!
南越四部,人口共三十余万,其中以羊、蛟最为强盛,这次各出动了青壮万余人来,他们的船只近千,挤满了郁水河道,而秦军在湟溪关建造的船,不到百艘,多半还是粮船,故只敢缩在新修建四会水寨内,不敢冒头。
而桂林的赵佗部虽然船只更众,但被西江的水牛部极力阻挠,无法来此汇合。
可咩须和高竜万万没想到,敌人的舟师居然能从海上,从会稽,不远万里地绕过来,忽然出现在他们后方,并堵死了郁水的三条分汊河道!
而四会营寨的秦军,也倾巢而出,在岸上列阵以待,这下子,越人不管在水里还是岸上,都无路可退!
咩须和高竜顾不上找那算错吉凶的老越巫算账,因为秦军的庞大楼船,已在桨叶的推动下,同山一般朝他们压来!
四会营寨处,因为隶属于辎重部队,没得到出战机会的韩信,站在哨塔上,目不转睛看着这壮观的一幕,这是他目睹的第一次万人以上大会战,虽然看上去,结局已然注定。
“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八,说得真是没错,昌南侯能知己知彼,故此战……”
他望着在秦军包围下,慌作一团,炸锅似的四散突围,却被楼船木墙及秦军弩盾挡回来的越人,笑道:“易如瓮中捉鳖耳!”
……
四会一战后,越人青壮死伤泰半,剩下的皆为秦军所俘,用藤蔓拴着,排成长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