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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鋗羞愧地低下头,完全没了那日刚被擒时的无畏,在母亲斥责下,乖顺得像头小鹿。
黑夫看着这一幕,瞥向吴芮:“我听利仓说,梅氏的都老们本来想把来投奔的第一批逃卒杀了,是梅巫力图接纳,以弥补人员之损。依我看,你这阿姊,才是梅氏真正的首领吧?”
“我只知道,她是巫祝。”
吴芮有些冒汗,说他过去几年和梅氏一点联系没有,那是骗鬼。
此刻,黑夫只需要动一动指头,他的手下,便能将梅氏母子一起拿下,整个梅氏残部数千人,便失了首领。
但黑夫没有,他笑道:“陆贾跟我说,军无信不立,对岭南诸越,我也希望,能为我献给陛下的攻心之策,开一个守信的好头。”
这时候,梅巫教训了儿子一番后,也回到黑夫面前,朝他一拜,大概是感谢未杀梅鋗。
“你已赢了,还想要什么?”
“我要的很简单。”
黑夫站起身来,摊开双手,看向这片奇秀而又荒蛮的土地,完全一副电影大反派的嘴脸:
“献上土地和水!世世代代,臣服于秦!”
……
“亭长,就这样放她走了?”
傍晚时分,越人们的身影隐入林中,东门豹却有些怏怏不乐,他还以为会有一场大仗呢,摩拳擦掌准备了许久,可却以谈判结束,实在是没劲。
方才,黑夫以吴芮作保,双方杀鸡盟誓。按照约定,黑夫放了梅巫离去,她回去后,需要约束部落,对秦表示臣服,并交出接纳的逃卒让黑夫处死,再也不能袭扰沿途行人车乘,甚至要出人手砍伐树木,确保秦军北江道的安全。
而嘴上依然喊着“不服”的梅鋗,将作为人质,暂时扣在黑夫军中。
黑夫同时保证,会向咸阳的秦始皇帝请求,封梅鋗做正式的“君长”,待遇与巴郡、北地的戎狄君长相同,级别类似县令,可世代承袭,朝廷不做太多干涉,更不会像贾和那样,对梅氏动辄打杀。
东门豹有些无法理解,在他看来,上次伐越,西路、中路之所以败绩,是因为统帅不行,如今黑夫来了,只要帅旗所指,他带士卒一路冲杀过去,便能席卷岭南。
可如今,明明已经击垮了梅氏,却不穷追猛打,反倒放了一马。
黑夫却站在丹霞巨岩上,摇头道:“阿豹啊,这场战争,不是只靠武力就能解决的。”
“从一开始,南征打的就不止是军,也是政。”
而政治的精髓是两个字。
“妥协!”
政治意味着妥协,在政治中,我们需要选择最不坏的方案,因为它是可行的方案,我们不可能得到更好的结果了。
历史上,在南方持续了两千年的羁縻制度,绝非偶然,秦汉唐宋元明清,为何每一个朝代,都在少数民族聚集区选择类似的方式?难道他们心那么大,能容忍这种国中之国么?
无他,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哪怕是大一统王朝的极盛时期,其力量也是有限的,彻底征服边疆地区,人力财政代价太大了。受制于交通,受制于人口,在中原有足够的移民填满这些边角地区前,羁縻,就是最好的方式——至少是更不坏的方式,维持土司对朝廷的服从,只要你不公然反叛,一起诶好说。
这是历史的选择,也是黑夫的选择,只有随着时间推移,移民的南进,区域人口比例发生变化,最终打破平衡,才有改土归流的可能。
“比起这片夺取了也守不住的荒野,先让三军能重夺番禺,在城里站住脚,让途道不受侵扰,岭南岭北往来无阻,让戍卒能安心种田,衣食无忧,才是正事!”
黑夫很清楚,他能做的,绝不是马上控制岭南每一寸土地和每一滴水。
他能做的,不过是给这片广袤的土地,印上四个大字,一如越女脸上的纹面,由血与墨铸就,永世无法褪去。
“自古以来!”
……
解决完梅氏的问题后,黑夫在当地筑了一座小邑,命名“韶关”,留下吴臣和一千人驻守。
接着,便统帅大军,带上作为人质的梅鋗,沿着重新打通的北江道,向横浦关进发。
秦始皇三十五年六月中旬,站在台岭(大庾岭)陡峭崎岖的小径上,黑夫眺见了横浦关,不由感慨:
“十年前我来此地时,它还叫厉门塞,只有一座关门而已。”
而现在,扩修加固的横浦关,成了出入岭南最重要的枢纽。
“从山北和山南看这关口,真是不一样的风景啊。”
从北向南,看到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蛮荒。
从南望北,看到的却是文明,是故乡,是脱离这片绿色地狱的希望。
这就是每个秦军士卒的真实感受。
等沿着蜿蜒山路,来到横浦关门时,利咸已经在此等候。
黑夫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踱步到朝南的关墙上,抚摸上面的砖石。
“墙是拆了新砌的?”
“正是,五年前就拆了。”利咸应道。
黑夫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但他却清楚地记得,十年前自己初至此地时,墙上写了什么!
它是用暗红色鲜血写就的楚国虫鸟文,一共八字。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它像是一句不甘的诅咒。
又像是一个神秘的预言。
那时候,南征众人都担心外逃的楚人,担心跑到南越楚庭的上赣君,觉得他们会卷土重来。
可现在,谁还记得他们?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黑夫叹了口气,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墙外,而是墙内,听说近几年,随着南征开始,随着矛盾加剧,在三楚之地,暗地里嘀咕这句话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仔细算算后,黑夫发现,自己的手下,竟也是广义上的“楚人”居多了。
作为嫡系的南郡旧部自不必说,属于西楚,虽然被律令管束几代人虎,皆自视秦人,但满口楚音想改也改不掉。
他的幕僚,来自沛县的萧何、曹参等人,亦是西楚,这也是历史上,项羽以彭城、泗水建国后,自称“西楚霸王”的原因。
被黑夫视作“后院”的豫章,还有治病除疫后,对他心悦诚服的长沙兵,属于南楚。
靠一颗人头,一撮发髻收复的郴(chēn)县营三万人,还有新归附的陆贾,多来自淮南寿春,属于东楚。
堂堂大秦昌南侯,手里直接控制的十万兵民,竟以三楚之人为主。
“一群三楚之人,却在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开疆拓土,放在十几二十年前,没人敢想吧?而他们的统帅,好巧不巧,又是在覆灭楚国时,出力甚多的我。”
他曾夺取项燕的帅旗,也曾带人先登进入楚都寿春,掠夺楚王财富,亲眼看着楚国公主坠楼而死,摔得头破血流。
也没有人比他,一个亲历战争的老兵更清楚,这天下,是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才完成统一的。
历史真喜欢开玩笑,最热衷于将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再演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乘马进入横浦关时,耳边充斥着三楚口音的欢呼,黑夫心中不免自嘲一笑:
“若我说,我还想以这群三楚之士为羽翼,扶保这危如累卵的天下,将破碎的河山重新捏合,让离心离德的七国之人,消弭仇恨,不敢说兼爱彼此,至少能捏着鼻子,凑合着过……”
“这话,会有人信么!?”
第0665章 你信的是哪个洛阿神?
秦始皇三十五年六月下旬,豫章郡南野县(江西南康)秦军驻地,绕了一圈,从横浦关归来的黑夫及其部属在此休整。
一岭相隔,气候大不相同,南野县气候不错,不似岭南那样酷暑难耐,黑夫可以自在地在树荫下纳凉吃瓜,一边看第一次伐越时绘制的地图。
这时候,外边却传来一阵震天响地的叫好声,惹得几名短兵亲卫都忍不住翘首而望。
“这是第几次了?”
黑夫也不抬头,问帮自己整理文书图籍的文秘陆贾。
“第七次。”
陆贾无奈地说道:“这个月以来,梅鋗已同君侯的‘暴虎’角抵七次了!”
原来,黑夫收服梅氏后,梅鋗作为人质,被带到岭北。自由倒是恢复了,但这厮依然嘴硬,颇有不服之色,常说硕大秦营之中,无人能与他相斗。
东门豹哪受得了这话,顿时大怒,强烈请求下,黑夫便答应,让他们打一架。
不带兵刃,赤手空拳,是角抵而不是斗剑,也不会出现梅鋗伤了东门豹,或者东门豹将梅鋗捅死,破坏盟约的情况。
梅鋗才二十余岁,龙精虎猛,自信满满。而东门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