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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书要上交?”孔鲋的儿子问道。
秦吏道:“除了医药、卜筮、农圃种树之书,其他统统都要交付!”
孔鲋的儿子摇头:“我家所有,皆是礼乐诗书,春秋易经,无这些农圃小人之书!”
“那就统统交出来,一本都不许私留!”
就在双方僵持住时,孔鲋的徒弟叔孙通闻询赶来,一通劝诫,才让小吏暂归。
“上吏,孔宅书多,一时收拾不清,还望宽待几日,二十天之内,一定交付郡府!”
“还是这位博士明白吾等苦衷,但没办法再宽限了,就十日!十日还不交出,吾等再来,就要带着绳索拿人了!”
“一定,一定。”
叔孙通笑着将人送走,才让仆役把门一关,急急地拉着孔鲋道:
“夫子,此番皇帝是动了真格,我听说济北有几个儒士拒不缴书,已经被缉捕下狱,施了髡发黥面之刑,要被捉去服苦役啊……”
“刑戮士人,真是有辱斯文!”孔鲋痛心疾首,但也没法,他一个书生,如何与残暴的朝廷斗?
“唉,我现在才算明白,什么是苛政猛于虎!早知如此,应该学那些人一样,乘桴浮于海,去投沧海君才对!”
他仰天而叹,看来若不交书,孔氏恐有灭顶之灾,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祖宗世代辛苦收藏编篡的典籍毁于一旦,却也不忍心。
于是,孔鲋看向叔孙通:“我要你找的东西,可寻来了?”
“夫子放心!我已带来了!”
眼下是秋末,叔孙通穿的很厚实,他一笑,将自己衣裳一解,里面竟垫着一摞黄色的麻纸!
原来,孔鲋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当年觉得叔孙通“能见时变”,自己则只能做一些“不用之学”,远不如自己的弟子那样随机应变。所以秦朝征辟他去咸阳当博士,便被孔鲋拒绝,反而推荐了叔孙通,他虽然固执,却不糊涂,朝中有个人,也能照应着孔家。
这次便是如此,叔孙通消息灵通,早早就告知孔鲋,秦将收先王之籍,名为修书,实为毁书,而孔氏为书籍之主,危矣!
于是师徒二人一合计,想了个办法:朝廷不是要求十日内交书么?他们就偷偷抄录一部分留下,只给原本,这样多少也能留一部分。
事情紧迫,孔鲋也顾不上书写只用竹简的老习惯了,让叔孙通以其职务之便,搞些纸张来。
叔孙通将纸张统统拿出来,叹道:“朝廷不仅收民间之书,连市面上本就不多的纸张,也统统禁止,小吏不经允许,挟纸张外出者笞之,私自造纸的豪贵工坊死罪,幸好我是博士,才得以拥有部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孔鲋摇头不已,当即大门紧闭,所有人都不外出,让几个信得过的家人和叔孙通一起,开始了长达数日的抄书。
因为周围有秦吏派来的人监视,他们不敢晚上工作,只能在白天抽空来做。但就算是全家人一起上阵,手都快断了,笔断了好多支,家里所有墨水都用干,只能以木炭代替,到了最后一天期限前,也只抄了《论语》、《尚书》、《礼记》、《春秋》等篇章……
孔鲋很绝望,他已经将自己能背下的部分背下,记不住的才抄录,却只是杯水车薪。
赶在秦吏再次登门的前夜,孔鲋拆开了自家的宅邸墙壁,将装载小木匣的厚厚几摞纸放了进去,又看着它被一点点封藏起来,孔鲋只能长叹一声:
“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有坏壁出书的一天?”
……
到了次日,秦吏再次带着一众兵卒登门时,看到了极其壮观的一幕:孔宅门外,竹简木牍之术,堆积如山!
虽然知道孔家书多,但小吏还是瞪大了眼睛:“这得十多辆马车才能运走吧。”
孔鲋有些骄傲地说道:“孔子学富五车,之后历代先祖都有藏书之癖,家中宅十亩,不少屋舍是用来装书的。”
说到这,孔鲋感到一阵心酸。
别人家的财产,论的是田地、房宅、金珠,可自己祖先留下的财富,只有这些书啊……
靠了这些知识,靠了一代代教出来的弟子门生,孔氏才能比那些短命的诸侯还要长寿,才能被齐鲁之人所敬重,长久不衰。
如今没了他们,孔氏将遭到重创!
秦吏见孔鲋高傲,心中不乐,撇了撇嘴:“这些竹卷简牍,别看数量多,里面恐怕没多少字,孔先生,不是我吹,光是郡府里纸制的律令文书,加起来就不比它们少!”
“鱼目与珍珠很像,但等量的鱼目,与珍珠相比孰贵?”孔鲋如此想道,但弟子叔孙通朝他摇头,还是没说出口。
终于,十多辆车赶来了,当那些五大三粗的兵卒开始搬书时,可把孔鲋心疼坏了。
“不要磨损到,这可是孔子时遗留下的!”
“轻一些,此书已是孤本!”
孔鲋的声音像极了央求,期间那些兵卒肘间不小心掉了几本,砸落在土里,他都箭步过去,将其小心拾起,在衣裳上擦拭干净,心疼地好像是自己的孩子摔了一跤……
等一切结束,孔宅门前的书山被搬空后,孔鲋怅然若失,久久地望着远去的马车。这个爱书如命的孔子七世孙,竟然泪流满面,因为他知道,自己恐怕永远都看不到那些“珍宝”了。
半晌后,他两行清泪已干,忽然对叔孙通道:“为师忽然羡慕起你来,你身为博士,还能阅诗书,甚至参与编篡那所谓的《国史》和《百家大典》……”
叔孙通连忙道:“夫子欲为博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说的没错,此番博士里也有不少因言获罪的人,还有的人挂冠挂印离去了,位置空出大半,皇帝准备再征一批愿意和朝廷合作的。
但孔鲋却摇了摇头,让叔孙通跟他进了宅中内室,对他道:
“墨者常说,儒生治无用之学,我虽爱与之强辩,可实际上我也明白,在这个世道,我所治的诗书礼乐皆不被肉食者所喜,的确是无用的学问。而了解这些学问的,唯吾之友,本以为这样一来,我可以在这季世独善其身,捧着书钻研到死为止,与这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就算看到我家书籍堆积如山,发现我教的是忠君孝道后,也不会视之为洪水猛兽,但如今看来,我错了……”
孔鲋引经据典前,习惯性地想要去找书,但一抬头,才发现,原先汗牛充栋的书房,如今却空空如也,一卷书都没剩下,不由悲从心来,背道:
“孔子曾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视臣以礼,臣视君以忠,我一直深以为然。”
“但现如今,我却是更欣赏孟子的话……”
孔鲋看向叔孙通:“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叔孙通接上了这一句,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去确认了无人偷听,才回到孔鲋跟前,有些激动难抑地说道:“夫子,你同意我做那件事了么?”
叔孙通虽委身于秦,但眼看朝廷的作为皆与儒生不合,故一直有自己的想法。他同反秦人士,如张耳、陈馀等有暗中联络,这次秦始皇东巡,又乘机重新接上了头。
至于他为何会认识陈馀?因为陈馀也是儒士,在赵国亡后,曾来孔鲋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张、陈二人沦为逃犯,孔家也暗暗资助过一点财物……
但虽有联络,孔鲋和叔孙通师徒却也没做什么,正如他说的,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直到孔鲋因封禅和挟书律二事,对这朝廷,彻底失望透顶!
现在,若有人揭竿而起,他肯定会毫不犹豫,抱着礼器去投奔!
书生为何造反!还不是因为,这世道让他读不了书了!
孔鲋仿佛是醒悟了,决然说道:“孟子还说,破坏仁的人叫做‘贼’,破坏义的人叫做‘残’,毁仁害义的残贼,叫做‘一夫’!”
“桀纣就是这样的一夫、独夫,杀桀纣,但闻诛独夫,未闻弑君也!”
这是孟子最偏激的言论,为臣子士人造昏君暴君反找了个好理由,孔鲋相信,秦朝号称编百家之书,这句话绝对是要被删掉,不会留下的!
孔鲋低声道:“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我相信,以六国之大,肯定有愿效荆轲、高渐离之事,诛独夫者!汝可伺机助之!”
“夫子放心。”
叔孙通再拜,告诉了他一个机密的消息:
“天下欲杀始皇帝者,不知凡几,而在御驾身边的博士、方士,清楚皇帝每日行踪,愿意向他们透露消息者,绝不止我一人!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