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秦国的战争机器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整个十二月,来自南郡、汉中、南阳各县的戍卒刑徒,源源不断地在方城县集合。
每天都有新的队伍抵达,被安排到墙垣下的旧营寨安歇。
刑徒戍卒的人数从最初的数百,慢慢增加到一千、数千、一万、数万……直到整个方城墙垣内侧长达十里的区域,都密密麻麻布满了临时窝棚,朝食做饭的时候,半个天空都冒着黑烟。
黑夫外出时会遇上这些人,同他们打招呼攀谈,交换食物,众人操持着各异的口音:南郡人浓重的楚音听着亲切无比,南阳人的口音讲慢一点也能听得懂。但那些从汉中来的戍卒,尤其是一些披着头发,穿着兽皮,蛮夷打扮的家伙,说出的晦涩方言就完全不知所云……
黑夫知道,让众人跨越数百里距离,不辞辛劳长途跋涉来此集合的,是一封封从咸阳发往各郡县的文书,文书里篆刻的,是秦王的意志!
在秦王的命令下,这些来自不同郡县的人,仿佛是一条条小溪流,被巨大的力量,操纵汇聚到一起,逐渐合流成江河,再汇为湖泊。
秦国对基层的控制力度之强,在战争将至的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
果然不出黑夫所料,在一月初开春雪化后,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一起,将方城内侧站得密密麻麻,一时间接踵比肩、人头攒动。
黑夫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三万人之多,其中来自南郡的有五千左右,汉中郡一万人,南阳郡一万五千人。
负责统帅这些戍卒刑徒的南阳郡尉和方城县尉登上墙垣,朝众人喊话。这时代没有扩音喇叭,只能让几个高大壮胖的兵士每隔数十步站一个,依次传递,让郡尉的话传遍四方。
“大王制曰:魏王始约服入秦。”
“已而背盟,欲与韩、赵余孽谋袭秦。”
“寡人欲以兵吏诛之。”
“令少上造王贲将陈郢之师先行。”
“南阳、汉中、南郡等郡发戍卒刑徒辅之。”
“刑徒戍卒尽力用命,有功,当赏爵;弗用命,有罪,令将军校尉罚之!”
秦王的诏命宣读完毕后,又念了一遍戍卒刑徒必须遵守的军令法规。这时候,包括共敖在内的众人,已经转过头目视黑夫,那意思很明显:“黑夫说得没错,果然是要攻伐魏国了!”
……
在这次集结后的第二天一大早,押送刑徒的县尉们下令,让所有人埋锅造饭,饱餐一顿后,三万余人离开了他们的窝棚,越过古老的楚长城,走出南阳郡。
因为人数太多,出方城时,他们被分成了两部分,每部分大概一万五千人,分别走颍川郡和上蔡两条路线。
“黑夫,你说这是去哪啊?”
黑夫他们走的是颍川线,万余戍卒刑徒在绵长的路上走成了一条长蛇,沿途会路过城镇村庄,但都未作停留,速度赶得很急。
季婴等人都是小县城出来的,没见过这大场面,带领他们前进的县尉也没宣布终点是哪,所以众人有些不安,魏国那么大,自己会被分配到哪里作战呢?
黑夫却是知道的。
“只有一个可能。”
他指着东北方,笑道:“大梁!”
大梁,魏国的都城,中原地区最富庶繁华的城邑,那里有繁花盛景,有雄都宫阙,也有魏卒侠士,信陵之义,烜赫大梁……
一场浩大的灭国之战,将在那里展开。
“终究还是赶上了。”
黑夫嗟叹,他知道,自己还是被卷入了这个大时代的浪潮里,一步步,离风暴的中心,越来越近……
虽然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小亭长,只是这黑色波涛里,一滴不起眼的小水珠,扔在数万人中间,便泯然众人,难觅踪迹。
但黑夫坚信,当战争的尘埃落定后,自己必将成为这个“六王毕,四海一”大时代里弄潮儿中的一员!
乘风破浪,向涛头立!
第二卷 六王毕
第0118章 大梁
魏王假三年,仲春二月,魏都大梁城。
朝食时分,一群头裹苍布的魏国士卒盘腿坐在城墙内侧,他们围着冷清的土炕,看着陶碗里寡淡稀薄的粥,静默无言,士气十分低落。
秦军围城半月,城内粮仓虽还算充足,但这场战争不知会持续多久。所以魏王下令,城内开始限量供应口粮,就连守城兵卒们,每天也只能分到三分之一斗粟米,吃个半饥不保,故众人皆面有菜色……
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只得默默喝下淡而无味的稀粥,期盼大王能尽快与秦国达成和议,结束这场没有希望的战争。
自从信陵君死后,在与秦国的交战中,魏国,已经二十年没打过胜仗了……
缄默被一辆缓缓驶来的安车打破了,轱辘声停了下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高大的梁城墙垣边下车。他拒绝了仆役的搀扶,拄着鸠杖,颤颤巍巍地朝登城的阶梯走去,腰间帛带上玉饰环佩叮当……
能佩得起玉,穿得起帛的,自然是贵族卿大夫,但城头乃城防重地,可不是谁都能上去的。
负责这片城墙防御的校尉立刻上前阻拦,但在老者仆役出示一枚铜符牌后,却变了颜色,诚惶诚恐地朝老者下拜。
“不知竟是唐公至此!”
听到“唐公”二字,城下的魏卒竟纷纷站起身来,朝老者肃然作揖。
在大梁,只有一位唐公,那就是年已九旬的唐雎(jū)!
他没有官职,不是封君,但上到魏王,下到匹夫贩卒,没有谁敢不敬重唐雎。
因为这位老人,已是魏国仅剩的传奇!
唐雎很长寿,他生于九十年前的魏襄王时代,年轻时没有什么作为,不惑之年依然只是个小使者,名不见经传。
直到魏安厘王十一年时(前266年),齐楚攻魏,无可奈何的魏安釐王遣唐雎入秦求援。唐雎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秦昭王遽然发兵,日夜赴魏,魏人皆言:“齐、楚闻之,乃引兵而去。魏氏复全,唐雎之说也。”
这次立功之后,本该高升的唐雎因为不满魏安厘王荒淫无度,宠信龙阳,辞官去做了信陵君的门客。
安厘王二十年(前257年),信陵君窃符救赵,事成后志得意满,居功自矜,还是唐雎劝告他“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这才让公子无忌猛醒,礼遇赵王和平原君,这才被诸侯尊崇,成了合纵领袖。
唐雎辅佐信陵君的那段日子,曾是魏国,是山东六国最后的希望。信陵君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逐蒙骜至函谷关,使秦人不敢东出。当是时,信陵公子威振天下,门客人才济济……
只可惜,信陵君寿命不长,在他被魏王猜忌,郁郁寡欢而死后,年近七旬的唐雎依然在奉行信陵遗志,奔走于六国之间。
魏景湣王二年(前241年),唐雎前往楚国,劝说春申君,说他“相万乘之楚,当御中国之难,为天下枭”,于是便以楚考烈王为纵长,促成了新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纵攻秦。
只可惜,唐雎还是高估了六国,各怀心思的六颗散棋,终究难敌天下三分有其一的秦国枭子,庞煖攻秦失败后,六国败亡之势已无可挽回……
但这不怪唐雎,除了子虚乌有的《唐雎不辱使命》是假的,从未发生过外,唐雎每一次出使,从未辱没过自己的使命。只可惜现在已经不是苏秦张仪的时代了,秦国积累六世的滚滚大势,无法被说客行人的三寸不烂之舌改变。
如今,唐雎九十岁了,他再也无法离开大梁,但岁月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老人家年纪虽高,气色却不错,笑着摆了摆手,让众人起来。
“二三子守城辛苦,不必多礼。”
而后唐雎又对校尉道:“后生,可否带老夫上城头看看?”
校尉面露犹豫,拱手道:“唐公,城头风大,且秦军不时朝城头发箭,万一……”
万一唐公有什么闪失,他还不得被全城的人唾骂死?
唐雎却大笑起来:“百余年来,秦军围攻大梁不下十多次,老夫因为活的久,竟有幸经历了大半,风沙矢石,早就数见不鲜了。但秦国这十余次攻梁,却无一次成功,每一回,魏国的军民,都齐心协力,守住了城池!”
这一番话,让低沉的士气一时振作!魏卒甚至高举武器,发出了一阵久违的欢呼!
见众人的精气神回来了,唐雎颔首道:“且引我上城,老夫只想亲眼看看,此番围城的秦军,有多大阵仗,与白起三入梁囿相比如何?”
虽然没有得到军令,但唐雎之命,校尉不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