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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雨点坠落下来,在玻璃上溅起漫空水花。程宗扬靠在宽大而柔软的座椅上,小紫蜷着身偎依在他怀中,发出柔细而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狂风呼啸,暴雨滂沱,车厢内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干燥,温暖而又宁静,充满温馨的气息。
又一道闪电落下,沉闷的雷声仿佛从车顶滚过。程宗扬从睡梦中醒来,手臂微微一动,又连忙停住。他看着小紫宁静的睡容,一根一根数着她弯长的睫毛,丝毫不觉得厌倦。
雷声不断响起,程宗扬忽然想起莫如霖还在后备厢里,不由心下一惊,这么久不会把那家伙给闷死吧?
程宗扬动了下手臂,右臂仍然又困又麻,沉甸甸地举不起来,只好用左手抱起小紫,轻轻放到一边。
和庞大的车身一样,汽车的后备厢也极为宽大,里面似乎有通风设置,莫如霖在里面不但没有闷死,反而鼾声如雷,睡得正熟。这位黑道枭雄半张着嘴巴,口水滴在身上也浑然不觉,脸上看不到曾经的惊惶、恐惧、笑里藏刀的阴险和冷酷,而是一种解脱感,仿佛如释重负,连睡梦都变得轻松起来。
关上后备厢,程宗扬飞快地跑了回去。短短一会儿工夫,身上已经湿透,从头到脚都浇得落汤鸡一般。他拉开车门,微微一怔,然后笑道:“你醒啦。”
小紫蜷着腿依在椅中,一双美眸犹如寒星,随着窗外划过的闪电微微闪亮。
她没有作声,只伸手帮他解开衣物,把湿衣叠好,用一块丝帕把他身上的水迹抹干,然后搂住他的腰,把精致的玉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鼻端飘来淡淡的幽香,程宗扬把下巴埋在小紫柔软的发丝间,心头慢慢沉静下来。
“痛吗?”
“当然痛。”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死丫头,万一我要是残疾了,下半辈子可就指望你了。”
小紫轻笑道:“好啊。”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膀,“要有赤阳圣果就好了。”
“如果有,你舍得吃吗?”
“废话,那也太浪费了。肯定要留到保命的时候吃了。”
程宗扬狐疑起来,“死丫头,你不会手里有吧?”
小紫摊开手,“可惜没有。”
“反正知道它在哪儿长着,回头我们去把它连根刨了,带回家种。”
“人家已经去刨了,”
小紫充满遗憾地说道:“可惜整个楼里的赤阳藤都枯萎了,死得不能再死。”
程宗扬讶道:“怎么会这样?”
小紫失望地说道:“谁知道呢。”
“没关系,”
程宗扬安慰道:“说不定下次来,它又发芽了呢?”
外面的暴雨越来越大,车身连同车下的桥梁都仿佛飘浮起来,在水中摇荡。
桥下那座被人遗弃的城市仿佛浸在水底,偶尔有几盏路灯,在黑暗中顽强地散发着光芒,折射出古怪的泡影。
这会儿在桥上俯瞰魔墟,程宗扬忽然心下一动,朱老头当年追着岳鹏举进入太泉古阵,王哲会不会也是如此?王哲曾说那块赤红色的石头是在太泉古阵的西边,但自己知道,太泉古阵是分层的。如果他是和岳鹏举一起通过传送阵进来,会不会把这处魔墟当成整个太泉古阵?
换个角度来想,师帅既然直接提及那块红色的石头,那么它在太泉古阵必定是一个标志性的存在。可无论外姓人还是徐君房都不知道它的位置,除非它是在魔墟里面。
“魔墟!”
程宗扬道:“那块红色的石头是在魔墟的西边!”
小紫想了一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宗扬望着窗外的暴雨,“没太阳,怎么找方向呢?”
小紫指着仪表盘道:“这里有啊。”
程宗扬拍了下脑袋,“先把老莫送回去!”……
“兄弟,”
莫如霖把一件沉甸甸的物品塞到程宗扬手中,“这对赤金护腕里面刻有移山和飞羽两种法诀,戴在腕上,便是数十斤重的大刀也轻如鸿毛。”
程宗扬道:“什么意思?”
莫如霖低声道:“兄弟是明白人,一会儿给个面子……”
程宗扬明白过来,笑道:“好说!”
莫如霖松了口气,随即收起嘻笑,摆出一脸深沉的表情,双手负在身后,稳稳踱着步,流露出黑道霸主般精明而又霸道的气势。
停车场偌大的空间中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各方势力正在对峙,吵得一片声响。与程宗扬离开时相比,局面已经大不相同。左边是实力最为庞大的周族,为首的是焚无尘、周飞;右边则是人数不逊于周族的外姓人,挑头的是宋三和几名护卫。最后一方是以法音寺为首的佛门诸寺,虽然人数少了许多,但群僧法度森严,任谁也不敢小看。另外还有几股零星势力,如实力大损的道门诸宗,已经不气候,只能充当旁观者。
众人目光的焦点,却是场中一名老者。周族的大主灶昔名博趴在地上,癫头陀双目圆瞪,一膝压在他背上,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手塞在他嘴里,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萧遥逸蹲在旁边,劝道:“吐出来吧。”
昔名博毅然摇头。
“这么多人盯着呢,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昔名博一脸的大义凛然,对他的劝解充耳不闻。
萧遥逸摊开手,对普济等人道:“这没办法了。总不能把他肚子剖开吧?”
“阿弥陀佛!”
普济宣了声佛号,然后沉声道:“既然如此,小僧便把他带回寺中,在佛前决断。”
“谁敢!”
周飞一声断喝。
“少主说得对!”
宋三在人群中扯着嗓子道:“我等便与周族联手,先灭了这帮贼秃!”
“杀!杀!杀!”
外姓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鼓噪起来。
一个声音淡淡道:“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外姓人像找到主心骨一样一片欢呼,宋三排众而出,叉手道:“莫爷!”
“急什么?”
莫如霖神情从容地摆了摆手,“慢慢说。”
宋三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另一边,信永像见了亲人一样拉着程宗扬就不松手,声泪俱下地说道:“大哥,你要给小弟作主啊!”
程宗扬也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癫头陀吭哧两声,正想开口,就被信永啐到脸上,“滚!你个废物!”
癫头陀讪讪地闭上嘴,手上卡得又紧了几分。
眼看昔名博被掐得直翻白眼,随时都会被他掐死,程宗扬赶紧劝道:“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哥,你不是把琉璃天珠给癫师弟了吗?这家伙活活就是个废物!”
信永痛心疾首地说道:“珠子攥在手心里还没暖热,就被人追上,小弟赶紧来接,这废物眼见脱不了身,就把珠子扔过来--谁成想这个杀千刀的老东西正好跑到中间,跳起来就要叫阵,天可怜见啊!癫师弟这废物活活就把我们这佛门重宝扔到了老东西的狗嘴里……”
“不至于吧?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们折腾这么久?”
“开始我们人多,后来周族人多,起初打了两场,谁都没捞着好,再后来外姓人也来了,一直折腾到现在。”
程宗扬原以为自己的把戏早被拆穿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有这么离奇的转折。琉璃天珠据说是高僧转世的至宝,佛门诸僧已经丢了佛祖舍利,对这颗琉璃天珠丝毫不容有失。而周族这边,琉璃天珠无论是对焚无尘,还是他们背后的晴州总商会都意义非凡,更是不肯让步。现在“琉璃天珠”在昔名博肚子里,昔名博却在癫头舵手里--佛门诸寺和周族这算是彻底杠上了。
周族虽然人数众多,但少了严森垒和庞白鸿这两个真正的主事者,单靠一个周飞,能不能驾驭这些来自不同门派的江湖人物,只怕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而佛门的法音、娑梵、佛光诸寺都在十方丛林名下,人数虽然比不上周族,但凝聚力非凡,尤其是里面很有些敢于玩命的狂信徒,真打起来,任谁也得掂量掂量。
至于那些外姓人,则是不遗余力地在中间煽风点火,挑拨是非,恨不得两边赶紧打个血流成河,他们好来捡便宜。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叫道:“琉璃天珠是我们少主先得!正该归我们周族所有!”
周族众人同声应和,“正是!正是!”
普济和尚振臂而呼,“佛门重器岂能落于他人之手!”
诸僧齐声喝道:“护我佛宝!”
娑梵寺几名和尚叫得尤其响亮。
周飞扬声道:“既然是佛门重宝,自然是有缘者得之。琉璃天珠乃是周某所得,眼下又落在大主灶身上,可见佛宝的缘份正在我们周族!”
这句话一出来,周族众人纷纷称是,连旁观的道门诸宗,如沈黄经等人也微微点头。
普济禅杖往地上一振,杖端几只铜环锵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