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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最中央的银安殿气势恢弘,不过里面空空如野,连柱子上的饰物都被剥得一干二净,地上被桐油浸过的金砖更是掘得七零八落,遍地坑洞,与雄伟的外观相差悬殊,让程宗扬怀疑这大殿会不会一转眼就塌下来。
府邸后方的花园杂草丛生,从御河引水掘成的池塘早已枯涸,无人修剪的花树四处疯长,密得连人都进不去。好在池旁的假山还在,宋主总算没派人把这些石头都掀翻一遍。
程宗扬跃上假山,目光越过鳞次栉比的宫殿屋脊,将整座王府尽收眼底。武穆王府占地六十余亩,大小建筑近三十处,一个王府该有的应有尽有,只是荒废已久,此时看去满目萧然。
秦桧文质彬彬地从角门进来,见程宗扬立在假山上,随即展开身形,几个起落便掠上山尖的凉亭内。
“见到蔡侍郎了?”
程宗扬道:“他答应了吗?”
秦桧摇了摇头,“没有。”
程宗扬愕然笑道:“怎么?这点小事蔡侍郎也不肯给面子?”
秦桧道:“蔡侍郎听闻公子有意插手此事,起初颇为欣喜。但听说公子是为梁师都求情,倒是笑公子不免有些妇人之仁。”
程宗扬讶道:“蔡元长难道还想灭了梁家满门?”
“蔡侍郎与梁家并无仇怨。查封通源行,也并非为当日的一口恶气。”
程宗扬听着纳闷,“那他不会是闲的吧?”
秦桧道:“蔡侍郎的心思倒不难猜。临安城中饿狼无数,梁师成倒台,与他相关的那些或明或暗的产业,免不了会被人逐一侵吞。即使蔡侍郎肯放手,通源行也保不了几日平安。王抢先收手,非是怕了户部查封,而是打的以退为进的主意,借蔡侍郎的手除掉梁师都,好吞下整个通源行。”
“人人都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程宗扬叹了一声,“蔡侍郎是什么心思?”
“蔡侍郎的意思是:这种好事,与其便宜外人,不如便宜了自己。”
“他想自己干?”
“朝廷律令,官员不许参与市易。”
程宗扬呼了口气,“我明白了。你告诉蔡侍郎,通源行我接下来。将来的利润四成归他。”
“是。”
秦桧和蔡元长的说法没错,在道是树倒猢狲散,梁师成被贬,梁师都怎么也保不住通源行,与其便宜了不相关的外人,还不如自己接过来。这个结果梁师都夫妻也未必不肯接受,如果换了别人,梁家被扫地出门不说,甚至还会被锒铛下狱。
这些成名的奸臣,果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抢了你的产业,还让你心服口服——没把你往死里收拾,都是大恩一件。
程宗扬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他指着眼前的王府道:“这块地东西宽近二百步,南北宽六十步,西面临着明庆寺的一侧,我准备建成三层,一层铺面,二层三层是食肆酒店,隔成二十家,往外租赁。南面临街与北瓦相邻一带,我准备建成三个院子,分别是瓦子、青楼和汤池。”
程宗扬顿了顿,“江州打完了,兰姑的生意不妨开到临安来。”
秦桧提醒道:“祁远在建康。”
程宗扬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吴大刀都有娃了,祁老四的婚事也不能再耽搁。趁这个机会先把他们隔开,免得将来麻烦。”
秦桧有些不以为然,“公子多虑了。”
“多虑总比少虑强。让老四和兰姑在建康搭伙照看生意,每日里眉来眼去,没事都惹出事来。”
秦桧一笑,“北面一侧呢?”
“北面是背巷,我准备临街开成钱庄和客栈。里面设成四个区域,外面西侧是盘江程氏的办公区,东侧是住处,最内是金库和内宅。”
“公子成竹在胸,”
秦桧抚掌道:“这番策划便在临安立住足了。”
“这些都是空的啊。”
程宗扬叹道:“看到梁家的遭遇了吗?如果贾师宪倒台,这片王府重新建成,说不定就便宜了别人。”
秦桧沉吟片刻,“公子要不要在朝中寻几位官员引为奥援呢?”
“咱们是外来户,根基未稳,就算有钱也塞不出去啊。”
程宗扬道:“我倒是想着怎么把滕大尹请回临安,万一老贾倒台,好傍着他这棵大树多混几年。”
“滕大尹远在筠州,缓不济急。倒是有条路子,公子不妨试试。”
程宗扬心头微紧,“谁?”
临安虽然高官云集,但真正位于权力顶眯,有能力影响朝局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与自己关系最深的,高俅肯定要算一个。
高俅的真实底细只有自己知道,每次见面两人都是密室对谈,连秦桧也蒙在鼓里,虽然这位奸臣兄七窍玲珑,多少能猜出自己与高俅的关系不简单,但绝不会凭空猜出高俅的身份。
没想到秦桧却给了自己一个意外,他轻拈长须,徐徐道:“宰相王禹玉。”
虽然听说宋国朝廷有贾党、梁党、王党,但自己进入临安以来,还没有和王禹玉打过交道,这些宰相的存在感甚至还不如蔡元长,没想到秦桧竟然会有路子攀上这位相爷。
“公子可还记得当日在晴州,有家珠帘书院?”
“记得,离咱们当时的住处不远。这和王禹玉有什么关系?”
秦桧低咳一声,“在下闲时曾往书院拜访过。”
“哟,奸臣兄,你还真有雅兴啊。”
程宗扬笑了两声,忽然脸上变色,大叫道:“等等!你不会遇到李清照了吧?”
秦桧摇了摇头,“易安居士未在书院,秦某未曾识荆。不过在下遇到一位在书院求学的少女,乃是易安居士的表妹……”
“奸臣兄!你真有一套啊!”
程宗扬眉飞色舞地说道:“难怪你支支吾吾说自己有了相好的,原本是李清照的表妹!喂,人家还是未成年少女吧?你这就看上人家了?老牛吃嫩草,不厚道啊奸臣兄!”
自己昨晚酒中干的荒唐事都成了众人的笑柄了,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死奸臣这个大八卦,说出去立刻就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程宗扬不由心花怒放。
秦桧微笑道:“在下不才,蒙其垂青,只是世似浮萍,原以为晴州一别,再无相见之日。焉知事有凑巧,却在临安又再相遇。”
看着秦桧流露出的笑意,程宗扬也替他高兴,这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对天真少女的杀伤力几乎是无解的,钓到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不足为奇,但晴州临安两地相逢,这就是缘份了。而且又是李清照的表妹——死奸臣终于不用娶他那个东窗事发的王氏了,这好事实在应该庆贺一下!
程宗扬笑道:“奸臣兄,要不要我给你提亲去?”
秦桧叹道:“红颜知己罢了。若论婚嫁,却是难以高攀。”
程宗扬一听就不乐意了,“我们盘江程氏的大总管,论身家论能力,比六部的员外郎只高不低,配谁配不上?难道她是公主不成?”
“却是王相的孙女。”
程宗扬怔了半晌,“王禹玉的孙女?难道她姓王?”
“公子英明。”
程宗扬没在意他的揶揄,仰着脸一手拍着额头,半晌才道:“我应该把老四放到临安,把你踢到建康去……她怎么能姓王呢?”
秦桧挑起眉峰,“有何不妥?”
良久,程宗扬放下手,叹息道:“没什么不妥。”
既然秦桧都能变得忠心耿耿,王氏也未必就能坏到哪儿去,何况这个王氏是李清照的表妹,未必就是死奸臣命中注定的那个王氏。
程宗扬打起精神,“那咱们就试试王宰相的门路。”
※※※※※※※※※※※※※※※从西边的侧门出来,前面便是明庆寺。寺中依旧香火旺盛,来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明心远远看到程宗扬,立刻飞奔过来,一边合什道:“阿弥陀佛——却是活菩萨来了!”
程宗扬毫不含糊地说道:“赏!”
几枚银铢丢过去,明心立刻笑得满脸找不到眼睛在哪儿。程宗扬一边随口问着寺中的香火,一边不经意地绕到祈福榜看了一眼。
花和尚离开明庆寺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不过随着倒拔垂杨柳的事迹越传越广,常有人前来打听。寺中的和尚嗯嗯啊啊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倒是多了条化缘的路子。
程宗扬在寺内逛了一圈,没有遇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离开寺庙,绕着王府走了一遭,心下已有计较,让秦桧在王府门外贴出告示,招募民众,准备拆除武穆王府。
“拆下的砖瓦全部卖出去,一块都不留。”
程宗扬道:“城中正缺木石,这些房子能盖多少民居?等房子拆完,木石的价格也该回落了,到时再买新的。”
正说话间,一名官差拦住去路,他气势汹汹地亮出腰牌,喝道:“皇城司公干!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上了马车,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