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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王珪将手里定窑白瓷茶盏轻轻放在软榻上横着的泥金画漆小几上,“君实兄,稍安勿躁,跪谏不起作用的!皇太后现在还是非招不见,咱们连寝宫都进不去的,如何跪谏?!”
“那就在皇宫门口跪着,跪倒死!也好过眼睁睁看着那雍王篡位!”司马光僵在哪里,却不回来。
王珪耷拉上放在软榻前的脚踏上的软屐,下了榻,捻着红玛瑙佛珠,走到司马光身边道:“君实兄,我且问你,你说,这杜文浩当真能左右皇太后的想法?”
司马光回过身道:“当然!下午的时候,他去了皇宫,跟皇太后聊了一个时辰,离开之后,皇太后便下令召集咱们进宫,却不听任何人的进谏,只是一个劲夸雍王有治国安邦之才,对了,还夸了曹王,夸完就径直退回后堂了,也不管咱们的话语。尽管也说了六皇子生性仁慈,她还没最后想好,让我们先帮着斟酌。你听听这话,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她的想法是要雍王继位的!你没瞧见雍王当时乐得那样吗?若不是杜文浩此前给皇太后灌了迷魂汤,皇太后会这么表态?世间又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王珪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君实兄,依你之见,若现在杜文浩再去劝皇太后,让她改为指定六皇子继位,还有没有可能更改过来?”
“当然可以!只要没登基,就能改……!”司马光听出王珪话中有话,疑惑地问道,“禹玉兄,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王珪神秘兮兮一笑,捻着佛珠慢悠悠走回来,踩上脚踏,脱了软屐,坐回软榻条褥上,盘好膝,拿过茶壶,这一次滋味悠长地抿了一口,悠悠叹了一声,仿佛这茶香回味无穷一般。
司马光见此情景,咚咚拄着拐杖又回来了,往软榻沿上一坐,趴在泥金画漆小几之上,低声问:“喂!禹玉兄,你有什么主意赶紧说啊,哎!你要急死我啊?”
王珪斜了他一眼,神秘兮兮道:“虽然咱们不能封官许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让他帮咱们了?”
“什么办法?”
“诱以利害呀,封官许愿是饵,是利,咱们没有‘利’,咱们可以用‘害’啊!”
司马光眉头一皱:“害?什么意思?”
“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什么是害?害就是圈套!设个圈套把他套进来,让他有所怕!他不就乖乖听咱们的了吗?”
司马光呼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悍然道:“不行!我不赞成!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宅心仁厚,并无害人之心,我们却要设圈套害他,不行!我们不能做这等不义之事!”
王珪含笑一把将他扯回坐在软榻上:“君实兄,你这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听我说完啊。”
“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先仔细听听再评价嘛!咱们当然不能做那种不义之事,不过,要陷人入圈套,却也不一定非要用不义之事不可啊。这圈套若是让他得甜头的,回想起来也甘心情愿的呢?”
司马光慢慢转头瞧着他:“哦?还有这等圈套?说来听听!”
王珪凑到司马光耳朵边,叽叽咕咕把计划说了。司马光抚掌大笑:“妙!真是妙!好你个老家伙,你这是一箭双雕啊,即让他不得不帮咱们做事,又给你自己找了个好……”
“嘘!”王珪做噤声状,“既然这计行的,那咱们就立即着手办吧,时不我待啊!”
“好!”
……
与此同时,雍王府正堂。
雍王正笑吟吟坐在正中交椅上,左边一排交椅一把坐着曹王,右宰相蔡确、历史馆检校兼著作佐郎邢恕坐在右边交椅上。
蔡确和邢恕两人溜须拍马之言不绝于耳,雍王听得很是高兴。
曹王捋着黑胡须道:“想不到,母后这么快就做出了决断,看来,咱们先前调兵遣将有些多虑了。”
雍王手一摆:“不!绝不是多余,若是没有这些动作,母后也不会这么快做出决断。更何况现在母后还没最后决断,武力准备只能加强,不能削弱!”
三人急忙答应。
蔡确想了想,躬身道:“雍王爷,现在皇太后已经表露有指定王爷继位的意思,咱们的行动,是不是稍微隐晦一些?免得将来落人口实,说王爷是以武力相逼强夺的皇位,反而不美了。”
雍王点点头:“嗯,你提醒得很对,很有道理,——立即告诉马军都指挥使马全勇和步军都指挥使石元,让他们下令克制手下,不要挑衅韦岸的那帮殿前司的人了,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在各警戒地戒备待命!”
蔡确忙答应了。
曹王道:“皇兄,想不到这姓杜的还真有两下,进宫见了母后,母后立即便做出表态了,皇兄,你说,母后干嘛非要听这小御医的话?”说到这里,曹王摸了摸脖颈上缠着的白布,感到脖颈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不由狠狠道:“这小子让本王当众受辱,本王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雍王淡淡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母后为什么听这小子的话,本王也不知,不过看来咱们还真的判断对了,这小子也因为伤了你,挟持了我,而感到后怕了,所以才死心塌地帮咱们忙,不管他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的母后,只要母后答应让本王继位就成了。嘿嘿。至于出心中恶气嘛……,他在咱们手里,到时候想怎么捏那还不怎么捏嘛!”
曹王也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就好!对了,刚才母后也夸了我来着,说我也有治国安邦之才呢,嘿嘿……”
另一边的邢恕锦绣文章做的不错,但为人却不怎么样,而且经常说话满嘴跑马没遮拦,也不看雍王听这话已经脸色沉了下来,偏偏不适时宜地捧场道:“就是啊,皇太后说雍王爷和曹王爷都是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还特别提到了曹王,为人机警,体察民情……”
“够了!”雍王重重在椅子扶手上一拍,瞪眼瞧着曹王:“怎么?皇弟,你想跟本王争夺皇位?”
曹王双手乱摆,一脸惶恐:“不不!皇兄,我刚才只是这么一说,并无他意。皇兄切勿多疑!”
雍王重重哼了一声:“本王把话可说在前头,一心一意辅佐本王的,本王登基之后,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若是背后捅刀子下绊子,本王绝不手软!”
曹王、蔡确和邢恕忙欠身拱手答应。曹王脸上讪讪有些不好意思:“皇兄,这杜文浩看样子也是一心一意在辅佐你,那将来……”
“他?”雍王眉宇间闪过一抹杀气,“他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冲抵不了挟持本王的罪过!本王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凌迟处死!”
说到这里,雍王站了起来,背着手扫了一眼三人,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道:“对本王而言,没有将功赎罪一说!无论是谁,都不准犯任何错误!一次都不行!本王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坚决执行,对本王更不得有任何不敬言行!否则,杜文浩将来的下场就是他的榜样!”
曹王、蔡确和邢恕急忙躬身答应,都是一脸惶恐。
正在这时,一个仆从手里拿着一张拜帖,小跑着进来,躬身道:“回禀王爷,提刑官杜文浩求见!”
四人互视了一眼,雍王脸上杀气瞬间消失无影踪了,变得满面春风,仿佛刚才不是在说杀人的事情,而是在谈论一个美貌的姑娘,笑吟吟道:“说曹操,曹操到,这小子是来讨功的吧?快请!——你们几个先退到后堂去。”
曹王等三人答应了,避到了后堂。
雍王满脸堆笑快步走出正堂,穿过天井,来到垂花门前,远远望见杜文浩正在花厅廊下立着,哈哈大笑,张开双臂迎了上去,一把抓住杜文浩肩膀,使劲摇晃,还不时拍上两下:“云帆贤弟,做得好!哈哈,没辜负本王厚望啊。”
杜文浩受宠若惊急忙拱手道:“多谢雍王爷谬赞,卑职如何敢与王爷称兄道弟!”
“哎!你能帮本王说服母后让本王继位,就是本王的好兄弟,——以后与本王兄弟相称就是!否则,本王可要生气喽!”说罢,呼呼吹着胡须故意板起脸来。
杜文浩全身骨头仿佛立即轻了好几两,一副受宠若惊的奴才样,慌不迭一拱到地:“愚弟多谢王爷……,啊不,多谢皇兄抬爱!”
他称呼雍王为皇兄,显得有些不类不伦,不过雍王让他与自己兄弟相称,当然只能这么称呼的了。
雍王伸手挽住杜文浩的胳膊,肩并肩说笑着回到了正堂里,先把杜文浩按在椅子上坐下,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仰着脖子对门口大声吩咐仆从上茶,这才坐回正中交椅。
香茶奉上,雍王举茶相邀:“贤弟,这是贡品龙茶,是我皇兄赠与我的……”说到这里,雍王脸色顿时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