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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进来。”
王福畴言罢,就见移门微微开了一条口子,然后托盘上盛装着温烫好的黄酒和佐酒小食,大多都是豆子肉干果干之类。
起身端了托盘,赤条条的骆宾王甩着胯下的一条大甩棍从王福畴面前走过,分酒而食,吃了一点东西,骆宾王又道:“当世君臣之中,唯太皇及张公勤于锻炼,如此体魄康健,方能益寿延年。”
没答话的王福畴,这光景脑海里还是一条大甩棍在晃来晃去,终于把大甩棍从脑海中清除之后,王福畴才道:“观光以为当今……嗯?”
怕隔墙有耳,话没有说透。
不过骆宾王自然晓得王刺史打算问什么,便道:“尉迟安北如今返京,听闻时有宿卫宫墙,平素更是君臣形影不离……”
长安曲江池当年发生的事情,王福畴是知道的,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但龙门王氏终究不是土鳖,这点消息还是有的。
而且皇帝双开文武庙之外,民间最大的信仰机构,其实是铁杖庙和麦公祠。两者各有侧重,麦公祠多是富贵行会,铁杖庙大多江湖好汉。
但不管哪一个,尉迟恭和秦琼的江湖传说也是每年都在拔高,要说没有人做推手,用马眼想都不可能。
皇帝开始怕死了,开始琢磨着死后的世界了,他大概希望和始皇帝一样,希望死了之后还能带着老部下东征西讨。
因为东征西讨,就是贞观皇帝的最大能力最大本钱。
“观望素来多智,倘使当今……”王福畴拿着酒杯,语气停顿了一下,然后盯着杯中酒液沉声道,“当朝老臣,当如何?”
顾命大臣肯定有,但太子不是菜鸡,也不是小鸡。李承乾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老汉,养望二十年,就是一只猫,那也是网红猫,粉丝遍布国朝,自下而上的基础不敢说坚不可摧,可的的确确相当地牢靠。
尤其是,李承乾种地的地方在长安,甭管旧时勋贵多么的垃圾,老狗也有两颗牙,凑份子也能凑出不小的牌面来。
更何况,长安还有长乐公主。
至于其他的亲王,一个个都在修筑空中楼阁,给谁看呢?
武汉这种变态在外,靠空中楼阁只有死路一条,王福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九鼎”一炮轰出去,谁倒塌的快,谁不过是闪了腰,一眼便知。
“少不得京中勋贵要行险一搏,不拘是律令条陈,亦或是江湖手段,攀咬起来,总归是试探试探再试探,敌退我进,如是反复。”
骆宾王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而某又敢断言,张梁丰此人,大约是要笑看洛阳群狼到处咬人的。”
“噢?观光何出此言?”
微微一愣,王福畴有点搞不明白,在他看来,张德这个人,那是相当的狠辣。而且行事从来不考虑传统官场的各种体面、潜规则,最重要的是,王福畴走南闯北看得东西越多,也就越明白张德在贞观朝的潜藏能量是何等恐怖。
偏偏,这个人居然连做王莽的心思都欠奉。
王福畴以为自己看到了张德的面目,此刻听到骆宾王的话,顿时有些惊讶,毫无疑问,这个怪才显然看到了他没有看到的东西。
“张梁丰是想要看到群羊反过来去攀咬群狼,可羊怎么会咬狼呢?只有狼把羊逼迫太甚,退无可退,终会有一只两只羊出来咬狼,久而久之,总会有羊跟着学。到那时,这世上的羊,想来也是记得,自己也是能咬狼的。”
“……”
王福畴哆嗦了一下,他明白骆宾王说的是什么。这种念头,只要不是登顶的豪门世家,都是有过的。
龙门王氏见了太原王氏低一头,那么龙门王氏这些羊,就巴不得太原王氏的狼全部死光光,但这个事情会发生吗?不会。
因为龙门王氏知会伏低做小,而太原王氏也不会逼迫太甚,于是天下还是太平的,还是和谐的。
可要是内心的念头,大概是要把太原王氏杀个尽管,然后尸体做成咸肉,再吃进肚子里拉出来,方能念头通达。
同样的,在底层厮混过的王福畴也清楚,那些开了眼界的苍头黔首们,也巴不得他们这些朱漆涂墙的人家早点灭绝,最好断子绝孙……
狼和羊的身份识别是不断变化的,王福畴感触深刻,而听到骆宾王的话,便是连灵魂都在震颤。
第三十六章 王福畴之思
? 听完骆宾王的一套“狼羊论”,王福畴只觉得这套理论跟当年怀远郡王李思摩的“狂犬论”有得一比。
李思摩自比“狂犬”固然是调侃玩笑,但多年以来的操作,却是典型的法家手段。贯彻对自己供奉之君王的忠诚,无条件的忠诚。
这种忠诚和道德意义上的品质无关,而是作为一种信条,一种理念,一种价值观来维持秉持此理论之辈的生存意义。
乃至在生存终结之后,后世在传说生前故事之时,也要为此理念所震撼、震慑。
龙门王氏并没有资格在隋唐帝国的政治版图上大放异彩,正如大多数“二流世家”那样,他们在不同的地方投机投资投献,总会有收获。
而阿史那思摩的“狂犬论”,在王福畴看来,这并非是臣子对自身的描述。他更多的,是用另外的视角,去解读君王,去影响帝国。
也就是说,“狂犬论”背后描述的并非是“狂犬”本身,而是君主。
李思摩在自比狂犬之后的十数年,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侍奉君主。更重要的是,他的侍奉不同于阉人、宫婢、妃嫔、勋贵,是有理论和现实加以巩固、支持,这是一套通过实践,摸索出来的行之有效的为臣之道。
所以,在王福畴看来,李思摩的“狂犬论”,本质上来说,其实是“君主论”。
同样的,骆宾王的“狼羊论”,本质上来说,其实是“暴动论”。没有“道路以目”,就没有“国人暴动”。
这是很粗暴简单的道理,王福畴作为州府主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很多时候,因为做官的惯性思维,他不可能像骆宾王这样的赌棍去看待问题。
“观光有此才能,不做官甚是可惜……嗯,不做官甚好。”
略作感慨,王福畴看着骆宾王,眼神相当的复杂,“此番言语,还是不要传扬出去的好。当世能有此独到眼光者,老夫所见,怕是不多。当朝诸公……”
“呵。王君还是太年轻……”
骆宾王幽幽地冒了这么一句出来,像是阴影里窜出来的疯狗,冷不丁把人吓一跳,只听骆宾王持着酒杯,盯着酒盅黄中带褐的液体,“只说苏州长孙无忌,他会不知道吗?江西房玄龄,他会看不懂吗?还有旧年故去之杜公,以及弘文阁大学士马宾王……满朝宰辅,不过是装睡罢了。”
一把年纪的王福畴陡然被人吐槽“太年轻”,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小声地言语了一声:“当今呢?”
“贞观君臣,鲜有不知道的。”
说着,骆宾王咧嘴一笑,“饮鸩止渴……又或是骑虎难下?”
歪过脑袋,自己有些不确信地看着王福畴,骆宾王喟然一叹:“跟张操之比起来,田氏代齐那点道行,简直和小儿一般。收买人心算个甚么本事,再造人心才是本事。”
背后编排天下第一大反贼,总觉得怪怪的。
可偏偏王福畴觉得也没什么大问题,第二天自己这个吃着唐朝皇粮的常州刺史,不还是要去拍反贼的马屁?
再说了,大家都在拍,要死一起死……总归也胆大一些。
在澡堂赤条条地被骆宾王点醒,王福畴要说担惊受怕,那也就是一下子。仿佛就是跟闺房美娇娘最后的那一哆嗦,哆嗦过后,就是相当麻木的索然无味。
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
即便明白了张德是在“养蛊”,可王福畴也确信,怕是熬死了大唐的老板李世民,武汉也未必就如何,没有血淋淋的狼吃羊,怎么会有羊吃狼呢?
就算全天下人都说张德要动摇国本动摇江山社稷要绝天下之文明,但吃着甜粽子咸豆腐脑酱驴肉淡水墨鱼……就没有理由主动掀桌。
“到底不是武德九年,也不是贞观二年三年啊。”
当年都是苦哈哈的时候,自然想掀桌就掀桌,连关中老铁都等着新皇登基赏口饭吃呢。
现在?
辣么多的家当,谁敢说因为外面有贼,就自己先砸了的?
投鼠忌器也好,麻秆打狼也罢,贞观二年那个大灾年出生的小崽子们,如今也有二十三四岁,已经是这个帝国庞大市场中的劳动力中坚。他们的经历,他们的成长,跟武德老臣是不一样,跟贞观元谋功臣自然也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