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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武卫军正在都指挥使周数的率领,从桐柏山与淮阳山之间的缺口杀出,韩谦显然是更想拖延一些时间,以便周数率部杀入更深,迫使这边撤兵回援吧?
这也是文瑞临能想到唯一合理解释。
众人在徐明珍的牙帐里惊疑不定了许久,都理不清楚一个头绪,亥时初刻,前营主将徐晋派人过来通报:“敌军防线之后,将卒似听到有河冰破裂移动的声响传过来!”
“河冰破裂?”文瑞临一惊,心知气温回暖,河道内的流水丰沛起来,要是下游遇到堵寒,是有可能将河道上的冻盖撑破,难道是棠邑兵在上游河道积柴烧冰起作用了?只是入夜前,他特意看过,梅塘山西侧的河道,没见冰层下的流水上涨,他还以为棠邑兵在上游是纯粹瞎折腾、故布疑阵。
“我们去前面看一看。”徐明珍当机立断地说道。
文瑞临、许寅等人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徐明珍,在侍卫的簇拥下,不顾寒冷的夜风呼啸,往前哨阵赶去。
星月当空,但视线也看不远。
好在前阵主将徐晋也担心有问题,听斥候说棠邑兵防线后有异响,不管夜深,集结一股精锐兵马对南面的棠邑兵防线发动了一次进攻,以便斥候能靠近到沈家集外围栅墙,更清楚的看到上游河道的情形。
徐明珍、文瑞临、许寅他们过来,徐晋当即将斥候就近侦察到的情形相告:“是有大量的河冰破碎往下游涌来,都被河道里的栅墙挡住,仿佛如大坝堆积起来……”
一方面棠邑兵在河道里所打的栅木,要更南侧一些,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想过直接沿河道往上进攻,所以棠邑兵在河道里的栅墙,一直以来都没有受到破坏。
这时候却没有想到棠邑兵会利用这道栅墙拦截上游浮游下来的河冰堆成冰坝,然后用冰坝拦水。
“河冰堆积有多高?”徐明珍蹙着眉头问道。
“两尺不到。”徐晋回道。
徐明珍朝一名随行的官吏看过去。
“乌金岭之内的河谷,较为深阔,只要老天不突然大降豪雨,上游河冰即便全部融化,也蓄积不了多深的水,即便栅墙拦住碎冰,形成临时性的大坝,但水位抬高两尺,也是极限了——何况冰坝毕竟不同于土石堰坝,大量河水还是能渗流下来,减少上游溪水的蓄积。”那名官员乃是节度使府工曹佐吏,精于工造、水利,对南淝水上游溪河的情形很熟悉,大体能计算出南淝水此时在乌金岭上游所蓄积的总水量。
要知道整个冬季,南淝水河冰盖下来的水位都是很浅的,绝大多数河道的冰盖都是悬空的。
照眼前的情势看,棠邑兵怎么看都像是在虚张声势。
他们的大营虽然主要建在河滩上,但也考虑到战事拖延到四五月之后溪河漫涨的情形,不仅前营外围修有栅墙,在河道两侧也堆土修了护堤,上游水位要是仅仅被冰坝抬高两三尺,还不至于有什么好担心的地方。
“小心戒备!”徐明珍说道。
此时已是深夜,他也出只能下令先叫诸营加强戒备,叫徐晋这边先放弃一部分地势浅淤的营地。
众人在前营守了一个时辰,确认冰坝没有再堆高,他们稍稍松了一口气,心想韩谦再有能耐,没有大的降雨,他也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叫南淝水河上游的水势大涨起来,他们此时更需要担心的,还是天气发生突然性的变化。
不过,今夜看星月澄澈,怎么都不像有风云突变的样子。
而即便要加强护堤,那也得等到明天再说。
折腾到凌晨,文瑞临回营帐睡下,却怎么都睡不踏实,翻腾了一个多时辰没睡着,看到晨曦从帐帘缝隙透来,他便拿温水过来洗漱一番,又赶去见徐明珍,才知道徐明珍之前回大营没有歇多久,半个时辰前又跑去前营。
文瑞临出中军大营,看到前营将卒都在手忙脚乱的往两边的高地转移,营地里乱作一团,他深感形势不妙,疾步往徐晋的大帐赶去,看到徐明珍、徐晋、许寅等寿州将吏在那里脸色大坏,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震惊问道:“怎么了?”
“沈家集栅墙后河冰堆积过五尺了……”许寅说道。
“怎么可能?”文瑞临脸色顿时苍白起来,直觉浑身发冷,难以置信的问道,恨不得许寅告诉他只是开个玩笑。
他回去睡下仅一个多时辰,一个多时辰内怎么可能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
难不成韩谦真神通广大到能随便控制南淝水河上游的水势?
然后大帐之内,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栅墙后的冰坝在过去一个时辰里,快速堆高到五尺多不说,还没有停止继续堆高。
而就在文瑞临赶过来之前,徐晋刚刚派出一部精锐强冲上棠邑兵防守的栅墙,看到冰坝后完完全全的蓄满水,仿佛一座凭空出现山湖,往上游延伸五六里不止——也就是说,棠邑兵完全出乎他们想象的,极为精准的控制着上游来水的灌入。
棠邑兵此时还正将一截截包裹铁刺的浮木推入水中,想必是要在大水漫灌过来时,加大对他们这边的冲击力。
撤退吗?
梅塘山西侧开辟的通道仅六尺宽,就算是多给他们一天的时间,集结于梅塘山以南河谷之中的三万多战卒、两万多民夫,能撤出多少?
更不要说数以万石计的作战物资了。
……
……
南淝水河在乌金岭以南的干支流,迂回曲折,水流在初春时的流速并不高,差不多每小时三十里左右,考虑到沈家集内侧河谷的深阔程度,要形成对敌营有足够冲击力的冰坝水势,沿岸暗坝的破拆汇水,在时间上掌握上要非常的精准,但实际上也难做到完全的精准。
不管怎么说,在当世现有的技术条件,也绝不可能做到叫敌军完全没有防备。
一切的努力,都是缩短敌军引起足够警惕之后的反应时间。
差不多是朝阳从东面岭嵴浮出的那一刻,堆积逾七尺高的冰坝终于垮塌,浑浊的大水携带破碎的河水像仿佛奔腾的群马,带着一截截浮木从缺口夺堤而下。
由于下方的河道里堆积太多的碎石残木,加上大量破碎河冰也是直接往下面的河道倾泄,都迫使冰冷的大水往两边的敌军前营席卷而去。
敌营外围修建的栅墙以及河道两侧的护堤,都太单薄了,几下就被扒拉开缺口。
有近两个时辰的反应时间,敌军前营将卒大多撤到左右两翼的高地上,但这并不能挽回寿州军溃败的命运。
袁国维登上鹰嘴崖,借用铜望镜更能清晰的看到敌营里的慌乱,大量被丢弃辎重车被大水冲倒,骡马在大水中挣扎,不计其数的物资被大水席卷着,随着大水往更下游翻滚而去。
南淝水河四里开外的梅塘山,虽然山体不高,比不上南侧的乌金岭,但山脚下的河谷隘口更狭窄,大量的杂物、溺死的骡马以及河冰堆积那里冲不下去,竟然很快又堵塞起来。
这不仅会加重梅塘山南侧的淹水,还将彻底杜绝敌军从梅塘山西侧隘道快速撤出的可能。
当然,韩谦也不会可能放任敌军从容的翻越梅塘山往北撤出,河谷正面的出兵通道已经被大水完全冲毁,但从昨日开始就部署到乌金岭两翼的四千精锐这时候发动起来。
乌金岭北坡,之前主要因雨水冲击、地势低陷处形成的行洪道,堆满乱石杂木,原本是崎岖异常,仅能供山民猎户或小股的精锐兵马攀爬,但寿州军为方便多通道进攻,一个多月来清理乱石杂木,这时候正方便棠邑兵精锐沿着险坡往下进攻。
虽说寿州军在北坡的这些行洪道上,也修建一些壕沟、栅墙以及围屋等防御工事,防备着棠邑兵有可能从这些行洪道打反击,但大量的兵卒都拥挤到两翼的陡坡,混乱一团,使得这些防御工事之后兵卒乱作一团。
军民不能有序的组织起来,再坚固的城池都只是摆饰,何况只是简易的防御工事?
沿陡坡往下攻的棠邑兵精锐,虽然肩挑背扛,只能携带少量笨重的床子弩、蝎子炮,但发射的火油罐、石弹也绝对谈不上密集,但居高临下对敌军造成的伤害、制造的混乱却远胜于以往。
无望制止混乱的扩大,更不要说能组织兵卒封挡住棠邑兵居高临下发动的攻势了,徐明珍、徐晋等人见大局已去,只能在侍卫簇拥下,骑马趟水仓惶往梅塘山南坡撤走。
虽然这直接宣告了前营兵马的溃败,但对徐明珍、徐晋、文瑞临等人来说,前营七千多精锐战卒、一万精壮民夫已经必须有壮士断腕的决然舍弃掉。
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