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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刑厅,司理纪元早已站在门前迎候,纪元屏退差役,拉住陆圻的手进入签押房,坐下后,纪元两眼蓄满泪水,凄楚地说:“大哥,原谅我人微言轻,实无回天之力。”陆圻镇定地说:“请小弟告诉实情,我犯了什么罪?”纪元从抽屉里取出一封公函,送给陆圻,陆圻拆开一看,是刑部的指令,上写“着即将参校逆书《明史辑略》案犯査继佐、范骧、陆圻立即逮捕归案,听候审理,不得贻误。”
大祸临头,陆圻反而镇静了许多:“想必查继佐、范骧也已逮捕?”
“已押在钱塘县监狱。”
“谁都知道我们三人早已出首,辩诬在先,为什么还要逮捕我们?”
“除了刑部公文上的一句话,小弟什么也不知道。”
“庄允城怎样了?”
“庄允城是首犯,岂能不逮!刑部另有公文,想必更加严厉!”
“什么人进京控告的?”
“小弟也摸不清底细,我想除了吴之荣这条恶狗,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我想问一句,你打算把我怎样处置?”
“如果让我审理,我当然会尽力为大哥洗雪冤枉。可刑部公文上并没有让地方审清楚上报。可能刑部专门派人来审理,也可能把大哥解往北京。不过,大哥尽可以放心,确实没有参与其事,又出首在先,不论吴之荣这条恶狗怎样滥咬,也无法定罪。现在的关键是在北京打通关节,地方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陆圻深深叹了口气,没有作声。
“家里的事情我托人去尽力照顾。小弟能力有限,对于大哥面临的境遇,实在无能为力。”
“官身不自由,贤弟已尽到力了,我是时蹇命乖,贤弟不避风险,百般维护,愚兄没齿不忘。”陆圻说着流下泪来。
康熙元年十二月一日,陆圻才与査继佐、范骧两人见面,是在杭州知府衙门里。知府丁浴出衙门迎接,见三人都披枷带锁,忙吩咐公差宽刑。
卸了枷,砸了锁,三人顿觉轻松了许多。丁浴引他们走进后宅一间密室,让三人上坐,说道:“三位名满江南,我素来敬慕不已。伊璜是我多年的旧交,情同手足。弟官小职卑,不能解救三位,惭愧不已。现在刑部有令,要解三位进京候审,我看这是好事而不是坏事,三位可以亲自为自己辩白。当务之急是寻找疏通的途径,伊璜速救助于吴六奇,他是平南王手下的水师提督,撑着南天半壁,朝廷不能不分外施恩。”
査继佐连连点头。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查继佐在雪窝里发现一个冻僵了的乞丐,他就是吴六奇。查继佐将吴六奇救回家中,见他相貌异常,印堂有一股雄气,给换上簇新的衣服,每天好酒好菜,畅谈了一个多月,临别时赠了许多盘缠。清兵攻入两广,吴六奇投在尚可喜标下,为清兵效力,闯关夺隘,所向披靡,官升至水师提督。吴六奇对査继佐感恩戴德,送来了不少珠宝珍玩,还经常派牙将前来慰问。
这次査继佐遇到劫难,首先想到了吴六奇,已派家人飞速去了广州,向吴六奇求援。
“进京前,三位还有什么困难?”丁浴问。
“北方寒冷,要添些棉衣,手无分文,也要备些盘缠。”陆圻说着低下了头,禁不住悲从中来:“此去京都,千山万水,生死难料,我还想回家向母亲的灵柩告别,不知……”
丁浴说:“这样吧,既然长行,总有许多事情,三位仁兄都回家一趟跟家人告别。”三人哽咽无语,向丁浴道谢。重新戴上刑具,在公差押解下回家。
陆圻回到家中,跪在母亲的灵柩前放声大哭。他知道,这次拜别,也许永远不能回来,回想多年来母亲的慈爱,愈觉得自己愧对母亲,愈是悲痛伤怀。
男女老少几十口围住陆圻哭泣。孙氏抱住女儿,呼叫连声。三弟陆堦叫过孙氏,嚷道:“大哥就要上路了,大嫂,快快准备东西!”
孙氏典当了自己的首饰,家中所能打兑的银子全都打兑上了,加了亲友们支助的,总共三百六七十两,全部作进京费用,又拿了些衣服、丸药之类,以备不时之需。
10
康熙元年十二月十日凌晨,陆圻继范骧、査继佐之后,被解押逬京,各家亲友到监狱送行。陆圻手捧镣铐含泪向亲友告别,除三弟陆堦之外,夫人孙氏,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随行来到杭州码头。孙氏安排大女儿芰行带领妹妹莘行先回家,孙氏和两个儿子再送一程。小女儿莘行抱住陆圻的腿嚎啕大哭:“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陆圻心如刀割,老泪纵横,眼望芰行说:“兄弟姐妹中你为老大,我知道你一贯贤孝,弟弟妹妹全靠你了,你要多给妈妈分心。”
芰行垂着两行泪水,连连点头,拉着妹妹:莘行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头,一路走一路哭泣,恋恋不舍。陆圻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待两个女儿走远,他对妻子孙氏说:“莘行这该子,我最钟爱,你要好好带她,让她好好成人。”
两名差役和一名解官押着陆圻上了—只船,仆人张煜背着个包袱紧紧跟在后面,夫人孙氏和两个儿子也上了这条船。三弟陆堦和仆人褚礼上了另外一只船。两船解缆,沿着运河艰难地向北行驶。
时值腊月,运河的水冷凝冻冽,天空堆积着浓黑的冻云。大地笼罩着沉沉的寒烟,船像半僵的爬虫缓缓地爬着,两岸的昏鸦茅舍时隐时现,挣扎了一天,船靠了嘉兴码头。
陆堦登岸,叫了一桌酒菜,摆在陆圻乘坐的船上,陆圻、孙氏和两个孩子围拢来。陆堦说:“大哥大嫂,相聚时日不多了,和孩子们饮一杯团圆酒吧!”
一句话说得孙氏泪水断线珠子似的,轱辘辘滚在酒杯里,陆桂、陆寅也忍不住掉下泪来。陆堦为了冲淡这悲凉的气氛,端起酒杯:“嫂子,喝杯酒吧,祝大哥一路平安!”
孙氏强忍住泪水,浅浅饮了一口酒:“此去京都,千里迢迢,你大哥生性懦弱,多愁多思,你要多多开导大哥,让他放宽心胸,他的衣食起居,都托付给三弟你了。”
陆堦连连点头:“请大嫂放心!”
陆圻挨着妻子坐下,深情地说:“你带孩子回去吧,不要再教我心里难受了,你们走了,我心里会平静些。我遭此一劫,几弟兄都跟着受苦,我总觉得对不起他们。不论什么事,要为他们着想,你是长房大嫂,吃亏包涵都在你身上。”转脸握住两个儿子的手说:“我不在家,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要孝顺,要仁爱,处处谨言慎行。以后不必读书,不要学我这样……”
孙氏在陆圻的再三催促下,带着两个儿子离船登岸,依依不舍地上了码头,回望站在船头的陆圻,四双眼睛蓄满了泪水。船徐徐离岸启航,人影渐渐消失在灰黯的夜色中,母子三人楼抱在一起,哀哀痛哭。
三天之后,船到镇江码头,停泊在金山脚下。陆圻走出船舱,一立船头,悠扬的钟声响彻云天,朝日的霞光笼罩着金山寺的姿影,楼亭殿阁忽隐忽现,像是云天仙境。陆圻闭目凝神,暗自祈祷。耳中有庞然的嗡嗡声,像天风、像古雨,涌动着无边无际的轰鸣。此时陆圻胸中蓬勃着的,是一个虚无的世界。
11
康熙二年一月十九日,陆圻被解赴北京三十四天之后,官兵抄了陆圻的家。
这天一早,孙氏带女儿到后院佛堂收拾神像,见神像个个愁眉苦脸,与往日迥然不同。孙氏将自己的感觉说给了女儿,女儿却说不出有什么两样。各房小婶们陆续来到佛堂帮助收拾祭器,也都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孙氏惊疑不定,心里恶恶怏怏,忙叫来小儿子陆寅,教他到奎山庵求签问问吉凶。
孙氏和妯娌继续收拾佛堂,忽然有人高喊:“纪老爷到!”一个衙门里的小官,拿着一纸书简正站在院子中央,一百多名官兵和差役一拥而入,为首的一名官员并不是纪元。孙氏正惊疑不定,二太太对孙氏说:“官兵来抄家了,北京的事,坏了!”
几十名官兵把房门一个个推开,高喊:“女眷,到院子集中,听总捕毛老爷点名!”
众人不敢怠慢,东西两院各房的女眷和丫环婢女都挤在院子中心,官兵差役团团包围如临大敌。
孙氏极力把持住自己的慌乱心情,把身旁的小女儿莘行交给二太太,冒称二太太的孙女文姑,如果死刑只限直系,这样就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毛总捕挨个点名询问,让书办登记造册。陆家近邻许周父,往日陆圻经常周济他们一家,在这个紧要茬口,他端着一碗浆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