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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昌宗同样有不好的预感,他对朱栩很了解,知道他心里的着急,若是他站在内阁那一边,他们这些地方官员,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走吧,咱们也壮一次胆!”傅昌宗胸口起伏一次,沉声道。
周应秋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跟着点头道:“好,即便是冒犯圣颜,我们也须得努力一次。”
以往的革新虽然重大,可都还可控,这次内阁搞出的“新政”实实在在的波及到了整个大明,他们不能继续坐视不管了。
宫外各处驿馆,方孔炤,李邦华,黄承元,赵平澜,蒋德璟等人相继出来,聚集在一起,赶赴皇宫。
几十位外廷的大人,在内监的指引下,来到御花园,站列整齐,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候着朱栩。
有的人面色焦急,有的人面色凝重,有的人面露担忧,有的人面无表情,不一而足。
“皇上驾到!”
内监的一声尖锐喊叫,朱栩大步而来。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一群高官齐齐向朱栩行礼,高声大喊。
朱栩对礼仪的“简化”也体现在君臣之间,看着一群人,在他们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摆了摆手,笑着道:“免礼,对了,给诸位大人般凳子,椅子来。”
毕自严等人悄悄对视,心里越发担忧。
内阁担忧,那些巡抚就更害怕了,在他们想来,朱栩是理所当然的支持内阁,甚至于内阁的政务,应该是出自他的授意。
不管如何,这些人都按耐心思的“谢恩”,在内监搬来的凳子上坐下。
朱栩目光在毕自严,孙承宗,汪乔年,靖王,孙传庭等人脸上扫过,接着是六部尚书,然后是傅昌宗,周应秋,再后,就是各省的巡抚。
朱栩随手接过内监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口茶,然后才道:“十三位巡抚写的联合奏本,朕看过了。”
众人都是心头一跳,目光直直的看着朱栩。
来了,果然是因为这个!
朱栩不给他们插话的机会,手里捧着茶杯,道:“先不说事情本身,咱们谈谈其他。”
毕自严等人微微倾身,眉头拧成一个结,每次这种时候,都预示着有更大的事情会发生,心里万分警惕。
“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王锡爵,沈一贯,方从哲,刘一燝……这些你们,你们觉得有什么共性?”朱栩目光梭巡着,淡淡的道。
不等别人,毕自严先是脸色微变。
这些人,都是大明历代首辅,每一个都不简单,显赫一时。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涉入“党争”,在下时千方百计的拱倒上位者,一旦登入首辅宝座,立即排除异己,大肆打压,权倾朝野!
更重要的是,朱栩嘴里说出的这些历代首辅,毁誉参半不说,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孙承宗,孙传庭等人飞速反应过来,目光立即看向毕自严。
皇帝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吗?
六部尚书纷纷惊悚,毕自严的地位相当牢固,若是他突然倒台,那后果将无比可怕,绝对是大灾难!
一干巡抚的目光同样落在毕自严身上,他们睁大双眼,面露惊色。
虽然他们与内阁起了争执,但他们不希望毕自严倒台,因为他倒台,内阁,朝局就会混乱,初见光明的“新政”一定会有不可预测的后果。
朱栩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神色,继续道:“十年前吧,朝廷里大到叶向高与赵南星,小到魏大中与阮大铖,辽东的袁崇焕与王在晋,赵率教与满桂,还有露而不显的卢象升与杨嗣昌,你们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众人紧绷的神色猛的一缓,不知道多少人悄悄松了口气。
哪怕是毕自严也微微倾身,脸色无声缓和。
“毕阁老,你来说。”朱栩端起茶杯,吹着茶水,道。
毕自严眨了下眼,极力的镇定,斟酌着话语道:“回皇上,朝臣私心大于公心,结党隐私,致大义于不顾,误国误民,贻害无穷。”
朱栩若有所思点头,看着孙承宗,又道:“有道理,孙阁老你觉得?”
孙承宗倒是平静,看着朱栩,道:“‘党争’祸国,尤其是上位者,若不能秉持公正,洁身自好,下必从之,朝局由此而崩,天下大坏。”
朱栩放下茶杯,目光看向孙传庭,道:“说的好,孙大人,你觉得?”
孙传庭神色从容,沉思片刻,道:“皇上,群臣为私利相争,为朋党牟利,国之不幸,万民祸始。”
朱栩不置可否,目光看着一群人,道:“说的很好,不过都还有保留,有没有谁说出他们不敢说的?”
傅昌宗,周应秋两人不知道朱栩在打什么算盘,想了想,都低着头,没有接话。
他们不说话,后面的巡抚们就更不敢多嘴了。去年皇帝在福建将邹维琏训的郁郁而终,在陕西将李邦华等一干人骂的乖乖听话。
李邦华当年可是“国本之争”的旗帜人物,他都还不了嘴,谁敢轻易去尝试?
朱栩看着这群人,身体挺直一分,道:“那好,朕来说。”
毕自严等人三十多人立即倾身,做恭听圣训状。
同时,很多人都感觉到,眼前的皇帝陛下自从大婚之后,行事作风很不一样了。
“远的不说,朕不了解,说说赵南星与叶向高。”
朱栩手指敲着扶手,面露思索的道:“赵南星与叶向高,叶向高这个人,威望高,得人心,勉力的支撑着万历之后的朝局,但赵南星不是这样想,他将政敌划为‘邪党’,要清扫出朝堂,为此与叶向高发生矛盾,想方设法的想要赶他下台。叶向高呢,担心赵南星破坏朝局稳定,一直压着他,让朝局看上去平稳,最后两人还水火不容,东林党内发生内讧,赵南星实力强悍,硬是推倒了叶向高,但他也没有做成首辅,还有一个韩癀,于是,群臣继续攻击韩癀,韩癀撑不过一个月就要辞官,如果不是阉党横空出世,赵南星说不定就得逞了。阮大铖与魏大中……魏大中是赵南星的人,阮大铖是左光斗,杨涟的人,为了吏科给事中,他们东林党内的两个派系斗的如火如荼,最后还是赵南星棋高一着,赢了,吏科给事中的位置给了魏大中。当然,赵南星这个时候知道团结了,为了安抚杨涟,左光斗一系,给阮大铖安排了工科给事中。工科给事中哪里比得上吏科给事中,阮大铖不忿,节操不要,投了阉党,将吏科给事中虎口拔牙的给抢了回去,赵南星哪里会罢休,不到一个月,就逼得阮大铖辞官离京……”
众人都耐心的听着,隐隐听出一些味道。
皇帝的话里话外都是朝臣争斗,虽然与现在的不同,却也是大巫与小巫的关系。
“再试试袁崇焕与王在晋。”
朱栩调转话头,道:“袁崇焕是辽东巡抚,他想要将辽东防线往前推,守住宁远,锦州一线,王在晋是辽东经略,他想将辽东之民全数迁入山海关,只要守住山海关就行了。两人是辽东最大的两个官,为此争论不休,互不相让,甚至在政务上互不理睬,各行其是,将辽东军务破坏的是一塌糊涂。他们的斗争很快显化到了朝堂之上,这件事孙阁老应该清楚,这二位大人最终还是不能相容,王在晋被调回,辽东自此袁崇焕一人独大,无人可制,一切政务皆由他而定,旁人不能插手……满桂与赵率教也是一样,两人相争不下,水火难容,一个人竟然带着军队堂而皇之的离开,将一大片无防守的要害之地暴露给了建奴……”
朱栩对面不远处的一群大人们,听的是冷汗涔涔。
这些都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实实在在发生,他们有的参与过这些事,有的亲眼目睹,有的耳旁听过。
之前也虽愤懑,不甘,大怒,可眼前皇帝陛下轻轻松松说出口,说给他们听,还是让他们浑身不自在,面色僵硬。
朱栩说完这些,又端过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很显然,朱栩的话触动了这些大人们,每一个都紧皱眉头,苦思不已,偌大的御花园内,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
“如何施政得宜,怎么御下有方,何样团结同僚,是一门大学问,朕在学,朕希望诸位大人也能潜下心去思考。”
朱栩看着他们,慢慢的道:“一昧的以威权相压,非黑即白,是此非彼,毫无容人之量,纳听谏言的胸怀,这不是人与人的相处之道,也不是朝廷大臣的为官之道……说了这么多,朕没有其他意思,诸位大人回去之后,好好想想,要是有什么心得就写份奏本给朕看看,给朕分享一下……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日一早去京东大营。”
毕